第 44 章 第 44 章

寓依旧是老样子，她摊在沙发上，看着助理来回忙活整理，斜着眼睛，懒洋洋喊：“别整理了…”

    助理回头。云枝有气无力：“反正整理了，待会有人来，也会弄乱的…”

    她话里毫不掩饰，或许也是不用掩饰。

    陆与白曾经都能当着外人的面，把消肿消瘀的药膏，大大咧咧，让人直接交到她的手里。那她……还不能跟他学学？

    助理笑笑，没管她，兀自整理。整理好了后，她把一个新款的小包，红色的，很耀眼。她交到了她的手上。

    “陆先生说了，等他回国，你再慢慢看。”

    云枝诧异。

    她看着门被关上，重重地，发出一声重响。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陷入冰冷，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

    她从小包里，一样一样，分别掏出了……她的录音笔，还有曾经，陆与白陪她看过的那台DV。

    摁下录音笔的开关，浅浅淡淡的女声，在空气里毫不留情地流转。

    “陆与白，我们分手吧。”

    “你可以为了你的芝芝不吃饭，你能为了我，不吃饭吗？”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晚上，我听着你，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芝芝，你知不知道，我心里，究竟有多烦啊？”

    “你能不能从我的角度去考虑一下？别再惦记你那个无所谓的前妻了，能不能，能不能啊？”

    ……

    而后，是长久的静默。

    云枝抿抿嘴，她觉得这条语音，也没什么了不起。

    再摁。

    ……

    “陆与白，你有病吧？”

    “你要死就死到一边去，别带着我，别带着我一起死好不好？我是人，又不是动物，你说要杀了我，我当然会害怕啊…我又不是，什么话都听不懂的动物。”

    ……

    云枝抿唇，继续。

    空气中浅浅淡淡的女声，从一开始的平静无澜，到了爆发，到了最尖锐的节点，什么不克制的话，都不加掩饰，直接外露了。

    ……

    其中，最尖锐的，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孩子的话题。

    她屡屡提起，陆与白，曾经杀掉了她和他的孩子，还不止一次，两次…

    云枝静下心，给陆与白拨去了电话。

    嘟的，很快接通。

    她面无表情，问：“你翻旧账，是什么意思？”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脑子有毛病，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能包容容忍我的人就是你了吧？”

    陆与白缄默。

    云枝继续。

    “在那些事发生过后，你不是都和我说了，你当时，也没忍着我…你和我做.爱，哪一次，不是掐着我的脖子？”

    “你真的想杀了我？”

    ……

    良久，陆与白出声。他说：“你点开我录制的最早一条。”

    “你有病啊？”云枝的话浅浅淡淡，“有什么话，你先回来，当着我的面，我们再说…不行吗？”

    “是，我有病。”

    这回，是手里不由自主，顺着陆与白的意思，点开最早一条。里面的男人，发出的声音。

    他说：“枝枝，爱一个人等于摸透她所有的小性子后，还是义无反顾，愿意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对她好。”

    “不管她拒绝多少次，都会锲而不舍，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

    “我觉得，我以前不够爱你。”

    ……

    男人的声音，犹如隔世。

    “但是以后，我会好好爱你的。”

    “枝枝，我爱你。”

    “我会向你证明，我是真的爱你。”

    ……

    “我有病，也还是爱你。”

    ……

    陆与白的声音冰冷锋利，从现实里传来。

    “听到了吗？”

    “嗯？”云枝问，“然后呢？”

    “然后？”男人轻笑了下，“那就，没有然后了。”

    “云枝小姐，你在几个月前，那天疯病发作的晚上，往着我的脖子，深深咬了一口，记得吗？”

    “当时，”陆与白轻笑说，“血流了好多呢。”

    “我爸和我姐，你知道他们，是什么脾性吧？”

    “能看得下去你欺负我吗？”

    ……

    陆与白声音淡淡的，由始至终勾着笑，仿佛在说一件和他完全无关的事。

    “后来，你嫌弃我喊你名字喊得太多，要和我分手，我也答应了。”

    “再后来，你发现了我们的结婚证，要反悔，重新和我在一起，我也……”男人拖着悠长的调子，欠打一般，慢悠悠地笑，“答应了。”

    “嗯？”云枝无所谓，“再然后呢？”

    “再然后啊，”陆与白漫不经心的，淡淡笑说，“分手，复合，再分手，再复合。”

    云枝一怔。眼睛，轻眨了眨。

    “这些我都知道，猜，也能猜想到了。”

    “但是陆与白——”她走进卧室，拉开窗帘，让浅薄的月光透进来。淡淡没神色的脸上，今晚…第一次出现了，示弱的，讨好低头的意味。

    话语，伴随着她的神色。

    “你不是说过，你会好好爱我，会包容我的么？”

    “……”

    电话那边沉吟半晌。

    接着，陆与白说：“你看看窗外。”

    云枝说：“我在看了。”可你，不在。

    “嗯，”陆与白说，“不是你每一次低头，看着窗外，都会有我在等你。”

    “嗯…”

    陆与白说：“云枝，你该学着自己长大了。”

    “云枝经纪的股份，你有百分之十，是我们离婚分到的，剩下的股东，他们都没你占有股份多。”

    “好好利用，你一辈子，都不愁鱼子酱吃。”

    ……

    云枝抿嘴，手指按在手机壳上，狠狠收拢。

    “谁稀罕鱼子酱了？”

    陆与白轻笑：“你啊。”

    “你当时说，宁愿要鱼子酱，也不愿意要我呢。”

    “你就爱吃，一勺一勺，一口四万，昂贵无比的鱼子酱。”

    “……”

    云枝倏地觉得他话有点不对劲了。

    陆与白仍自在说：“你当我看不出来，你故意爱慕虚荣，故意打扮得奢华亮丽，什么都戴了…就是不戴，我们结婚纪念日我给你送的项链，还有我们的婚戒么？”

    云枝一怔。

    陆与白继续说。

    “你想要用那种方式，逼我放弃你。逼我…逼我们之间彻底结束。”

    “你装疯卖傻了三个月，反反复复，故意折磨我的身心，不就是为了能够得到离婚证吗？”

    “但是云枝——”陆与白倏地，一笑。

    “为什么在我们真的离婚了，我要离开你的时候，你又恋恋不舍，厚着脸皮要来挽留我呢？”

    “……”

    云枝咬唇，死死地，不承认。

    “谁挽留你了，我是真的，脑袋一片糊涂，只想要了解清楚事情真相而——”

    “不，”陆与白笃定，“你就是在挽留我。”

    “……”

    “你在台上，死死盯着我的神情，我都一览无余…”陆与白轻笑，“全看到了。”

    “……”

    “滚！”云枝将手机离开耳畔，放到眼前，恨恨地说，“好啊，要离婚，那就离婚，你去跟别的女人约——”

    “已经离了。”陆与白毫不掩饰说，毫不避讳。

    “……”云枝的表情，变得诡秘莫测起来。

    “什么时候离了？”

    她怎么不知道？

    陆与白刚才一连番的屁话，或真或假，不就是为了试探出她的内心吗？

    是的，她承认，她离不开陆与白。

    三月前，那个晚上，她看到录音笔在陆与白手中出现的同时。几乎是下一秒，早已准备就绪的思绪，跟随动作，高速运转起来。

    她的确承认，她故意骗老人家，故意装得拜金，甚至……故意不惜咬陆与白，一切只为了，她在看到DV画面，发现一切真相大白，发现陆与白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抛弃她了时，脑海中，陡生出来的甜蜜而又悲伤的想法。极度…悲观的想法。

    她在陆与白逼逼叨叨她的脸时，掐上他的腰侧，那时候，就已经开始伪装了。

    她的确，是听到了陆与白勾着笑说的那句：“我说，今天的云枝，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

    “我今天，也还是很爱你。”

    ……

    她的录音笔里，也全程录下了这段对话。不过，她是面无表情听完。

    眨眨眼睛，将所有最加密的文件，最秘密的内容，她打算实行的LYB计划，中文名为——

    多巴胺的计划。

    她将这个计划，这个计划的一切内容和部署，都藏在了重重加密的文件夹内。

    她敢确信，陆与白不会找到。

    ……

    因为，真的，连她自己都找不到。

    ……

    如果不是她被陆与白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变态所刺激，搜索双相症状时，偶然好奇点开了重重加密的文件夹。那她自己，可能直到手机报废，也想不起来她的计划了。

    ……

    她决定，彻底离开陆与白。

    解放他，也解放自己。

    ……

    后来的她，记忆零零碎碎，时而想起，时而忘记。

    全靠了，那个文件夹。

    她的，多巴胺计划。

    ……

    彻底割舍陆与白，是她二十五岁这一年，做过的最正确，也是最后悔的一件事。

    ……

    因为，手机那边，从来都是无怨无悔，守护了她八年的男人。他说：“云枝，我答应你的要求，我们，离婚吧。”

    “以后，你不用想方设法地瞒我，不用在我面前，觉得不自在…你不用把……”他顿了顿，说，“不用把好吃的，你喜欢吃的东西，都塞到我嘴里。”

    “你知道当我看着，你记不起来的时候，吃着我给你……下面条时，我给你放的肉，你吃着…”他的声音，抽了一抽，鼻音很重，她不知道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这么爱哭。

    他说，他哭得泣不成声。

    哭着说：“云枝，你那天，对我说…老公，我不喜欢吃鱼子酱。”

    “我其实，只喜欢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