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算计

星泽的记忆片段。

    他必须印证一个猜测。

    接入精神系统后，脑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渐渐与他模糊的记忆重合。

    是十年前的无人区！

    一望无际的荒地，到处都是机甲残骸和人类残缺的骸骨，伴有不明兽类的吼叫与机器运转的巨大声响。

    十岁时的他抱着腿坐在驾驶舱里，被深不可测的黑暗包围着。

    他等了一天一夜，都没有等到任何人来救他。

    夜色渐渐降临，他看见有巨大的机器逐渐靠近他所在的机甲，开始不断用机械臂暴力破坏驾驶舱的玻璃。

    他害怕极了，躲在座位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被那些机械捕捉到。

    心里有个声音反反复复将恐惧放大。

    是不是所有人都放弃他了？

    他会变成这些尸体其中一具吗？

    一道清脆的声响划过耳膜，驾驶舱的玻璃在机械臂持续不断的敲打下出现了一道裂痕。

    对面的机器似乎也觉察了这一点，破坏的攻势更加猛烈了。

    很快就会轮到他。

    突然间，他感觉到无比强势的精神力靠近，硬生生炸开了舱门。

    “颜衡？”陆星泽急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手给我！”

    他仰起头，看见陆星泽对他伸了只手。

    他连忙擦掉眼泪，抓住陆星泽的手，被他一把拉了出去。

    脱离驾驶舱的刹那，前面的玻璃被机器击穿，碎玻璃铺满了整个驾驶舱的空间，也在陆星泽手臂上划出了无数道血痕。

    他下意识想抬头，后脑却被陆星泽按着，只能被迫贴着陆星泽胸膛。

    柑橘的味道安抚着他内心所有的不安。

    两个人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陆星泽还要带着他来回翻滚，躲避挥舞的机械臂。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力道松动，于是偷偷从陆星泽怀里抬起头。

    那个瞬间，对上一双布满血的眸子。

    陆星泽整张脸都是血，手臂上，肩膀上……到处都是伤口。

    “吓着你了吗？”陆星泽轻声对他说，抱着他的手臂重新收紧，“怕的话就别看了。”

    他死死咬着牙，眼泪不可控制地涌出来，浸开了陆星泽衣服上的血。

    躲开了那些危险的机器后，陆星泽抓着他的手在无人区奔跑。

    他扯了衣服上一条装饰线给他牵着，到最后还是他自己忍不住，直接牵住陆星泽的手。

    他们一路躲避从无数个方向自动发射的子弹，直到几个小时后，能够远远看见颜朝晖派出的军队。

    “你往那个方向走，一定要注意躲避子弹，很快就能和颜中将会和。”

    “那你呢？”颜衡茫然，隐隐从他话里听出了分别的意思。

    陆星泽揉了揉他的脑袋，看向追来的机器，眼底的光逐渐暗下去：“我去把他们引开。”

    他看见陆星泽面色苍白，转身的刹那却对他露出了温暖的微笑。

    “抱歉，不能继续帮你分化了。”

    “如果不开心的话，就忘掉吧。”

    他的确将这段记忆遗忘了。

    因为他后来看见陆星泽被子弹擦过肩膀，落入无数的机械臂中，皮肤被锋利的刀割破，血不断地往外流。

    而他能做的事，却只有朝着反方向奔跑，远离所有危险，把陆星泽一个人丢在那里。

    为了尽快找颜朝晖去救陆星泽，他跑得急，以至于脑袋磕伤，身体的求生本能让他忘掉了最恐惧的一段记忆。

    最终陆星泽被陆焕元帅找到，及时带回元帅府治疗，所幸仅有微弱的精神力损伤，纵使后遗症不严重，但只要多喝几杯酒就会引发严重的高烧。

    之后不久，陆星泽请求陆焕元帅让他回去颜家，与自己做最后的道别。

    群星闪耀的夜空下，他送给陆星泽一颗星星，于是陆星泽回赠了他一生的阳光。

    “陆哥哥……”颜衡低声唤道。

    声音里有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和十年前一样滚烫。

    ……

    离开研究院时，外面已经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很快就融化在空中，变成潮湿的雨水。落在脸颊上，像晶莹的眼泪。

    颜衡回到颜家时，发现除了颜朝晖外，谢逸辰也在。

    “颜衡？”谢逸辰放下茶杯，语气温和，“怎么这时候回来？忘了和你说，我……”

    颜衡没心思听他说话，快步走到颜朝晖面前，语气不善：“是你让陆星泽注射血液成分临时转化剂的？”

    颜朝晖脸色变得阴沉：“是他告诉你的？”

    颜衡攥紧了拳头，咬紧牙关，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是真的？”

    浓重的火|药味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短短几秒，犹如陌生人。

    他不用等颜朝晖的回答，他已经从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为什么要这么做？”颜衡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因为王室当年想要我的命，所以你就让他注射那种东西，给我赔罪吗？”

    “是他自己提出来的，”颜朝晖沉下脸，冷冷道，“他也说过不会告诉你。”

    “他的确没告诉过我，”颜衡隐忍着怒意，“是我自己知道的。”

    “颜衡，”谢逸辰突然出声，“你就没有想过，是他故意透露给你信息，引导你发现吗？”

    颜衡身子猛地一震，不说话了。

    因为他潜意识里是认可的。

    他只是没让自己去面对。而现在，被谢逸辰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殿下心思缜密，连南十字星都能算计，想瞒你一件事，未必太过容易，”谢逸辰说，“但却偏偏让你知道了，他的心思，你还看不出吗？”

    一句话，怼得他哑口无言。

    颜衡不想继续辩驳下去，转身离开了大厅。

    别墅外，雪势越来越大。

    门外修长笔直的身影毫无征兆落入他视线。

    颜衡在他面前停下，对上那双沉静的眸子，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你都是故意的，是吗？”

    陆星泽沉默，不否认，却也没有承认，对他的脾气照单全收。

    颜衡抿紧嘴唇，每个字都用尽了全力。

    “你暴露Omega保护协会的身份给我，让我知道你喝酒会发烧，记起你十年前为我做的事——我很容易就能猜到我爸对你的威胁，这些都是你早就算计好的。”

    陆星泽很懂得如何利用每件发生过的事来左右自己的情绪。只要能达成目的，他从来不在乎铤而走险，哪怕是暂时往血液里注射危险液体。

    他在用这种手段博取他同情，同时，无形逼迫自己去做选择。

    他给自己挖了个陷阱，然后就这么看着自己一步步掉进去，不断地为他心疼和内疚。

    可偏偏是他，十年前代替自己落入南十字星手中，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也是他，为了让颜朝晖信任，主动和自己注射相同的药剂，只是不想失去自己。

    每一件事都藏着算计，可是每一件事都是真的。

    颜衡咬住牙，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陆星泽没有躲。

    就像是在主动认错，主动补偿一般。

    几秒种后，颜衡伸手抱住他，把脸埋进他肩膀。

    “对不起。”陆星泽低声说道。

    颜衡的眼眶一瞬就红了。

    他怎么就偏偏喜欢陆星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