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掌柜往后歪了下脖子,对璧容道:“在后院呢,您自己去看看吧。”
璧容带着狐疑和秋桐一起去了后院。
几只黄嫩嫩的小鸡在太阳底下慢悠悠地溜达着,这原是上个月带着如意上街时买的,后来乳娘说小鸡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容易沾到了孩子身上,沈君佑便把这几只小鸡赶到了铺子里来。
小鸡的队伍后面跟这个穿灰衣麻裤的男子,半弯着腰,手拿了个装着小米的瓷碗,嘴里“咕咕咕咕”地喊着。
小鸡们一看见地上的小米一窝蜂般地跑过来抢食吃,那喂鸡的男子见了便哈哈笑了起来。
“你小时候养没养过鸡?”璧容突然出声问他。
“养过,一公一母,孵了好几窝的小鸡。”阿胜低着头回道。
“我小时候也养过两只母鸡,可惜都是下蛋用的。”璧容有些惋惜地道,“这几只小鸡本来是我女儿的,可是乳娘说不干净,才放到了这里来。”
阿胜闻声抬起头,在璧容脸上盯了半响,突然道:“我记得您,您以前来隆和记买过一匹桃红色彻幅富贵花开的锦缎,是我卖给您的。”
璧容挑着眉头甚是吃惊,她那次去隆和记还是刚来京城的时候,而那之后便再没有去过,这一晃都快要一年的功夫了。
“您是沈府的人?”阿胜问,在璧容身上扫了扫,迟疑着道:“不会这么巧是沈东家的夫人吧。”
这下秋桐也惊讶了,笑着赞叹道:“没看出来你眼神还挺准。”
阿胜猛地一掉脸,拿着空碗扭头便走。
秋桐目瞪口地看着,在后面诶诶直喊,“你这人有没有点规矩啊,夫人还没你叫走呢。”
“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仆人,自然想走就走。”他也不回头,一边走一边说。
秋桐这一听急了,指着他道:“嘿!你怎么不是我们家的仆人了,你可是二爷花了二十万两银子买回来的!”
阿胜一听这话猛地站住了脚,又吭哧吭哧地走回来,气鼓鼓地反驳道:“我又没求着你们买,谁知道你们二爷脑子是不是有病,买个伙计回来!”
“小时候我家养的那只母鸡每次下了蛋,我娘便把它拿到集市上去卖,有一回我问她能不能买一只公鸡回来留着孵小鸡,我娘听了便笑着跟我说很多东西不是你想留便能留得住的,就是下了小鸡早晚也还要拿去卖钱,不可能留在家里给我玩。”璧容这话接的驴唇不对马嘴,好像压根就没听见阿胜和秋桐的对话,一个人在这自言自语呢。
“这一眨眼会试的日子没几个月了吧?”璧容问旁边的秋桐。
秋桐点了点头。
璧容继续道:“到时候各地赶考的考生一来,京城又要热闹了。有多少人十年寒窗苦读好容易博得一份功名,却难逃背井离乡之苦楚,更有甚者可能到死都没机会回去,一辈子的匆匆碌碌,到头来只得到了个客死他乡的命运,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有人为了功名,有人为了利禄,有人为了光宗耀祖,有人为了造福百姓,这理由可多了去了,说都说不完。”秋桐道。
璧容点点头,“是了,这天底下总会有些好官,心里惦念着有一天能回去光宗耀祖,能报答养育自己的家乡水土,即便一辈子再也回不去,可他能造福全天下的百姓,他的祖宗知道了也定会引以为荣。你说对吗?”璧容突然看向阿胜问道。
“这一晃时候也不早了,也不知道二爷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看咱们还是不等了。”璧容带着秋桐除了院门,同铺子里的三掌柜打了个招呼,便上了马车回去了。
只留下阿胜一个人坐在门槛上,若有所思的发着呆。
晚上沈君佑回来,璧容叫三娘提前给他留了饭,放在灶上温着。
倒了酒,璧容陪着他小酌了一杯。
“今个儿下午我去了趟铺子,看了看阿胜,倒是挺悠闲,待在后院喂起了鸡。”璧容一边斟酒一边道,“他来了以后一直这样吗?刘大掌柜有没有给他安排职务?”
“别急,他这个犟脾气,遇事得慢慢来。”
“我原先确实有些中意他,想把他同夏堇说和说和。”璧容说着便叹了口气,“两个人当年一块跟在了我身边,这一晃秋桐孩子都一岁了,夏堇却还一直没有个归宿。性子软的她瞧不上眼,性子硬的又担心她那脾气日后受了委屈。原来觉着这个阿胜遇事圆滑,懂得察言观色,可没想到又是个固执认死理的。”璧容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试玉要烧七日满,辩才须待三年期,我倒觉得这孩子不错。至于说这固执,那得看是对什么事,对什么人,在我看来他是个忠心不二的人,值得重用。”沈君佑道。
聊了一会儿便吹了灯烛上了炕。
黑夜里总是有种未知的莫名恐惧会掀起人们的愁绪开始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璧容翻身面向他,同他说起了在吴府遇见永安大公主的侍婢云碧的事情来。
沈君佑蹙眉深思了片刻,后道:“此前有风声传广平侯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这个外室还给他生了个儿子……不过这个谣言并未传多久,就止住了,事后便再没人提起过。”
不用再继续说下去,夫妻二人已经心中了然。
“你说,大公主会不会……?”
权贵家宅中的私事,有很多是不为人知,更是不能为人知的,何况对象还是荣宠眷顾的永安大公主,璧容想想,便有些后怕。
“你就不要胡思理想了,且不说咱们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没什么能让大公主忌惮的地方,想必她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把事情闹大。”
虽然沈君佑嘴上这样说,可璧容心里却越发不平静起来。
这是来了京城以后,第一次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