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等人到时,贾母正跟赖嬷嬷几个抹骨牌,迎春几人请了安先各自回房,李纨作陪片刻,总不如凤姐说笑来的热闹。贾母接过鸳鸯递过来的牌,打了出去,回头问道:“兰哥儿的药浴都泡好了?这可好长一段日子了。”李纨回道:“是,到今儿都完了。足足九个月,三个颜色的药包,每旬一泡,每料九包,这么下来泡完一料就是三个月。”贾母点头道:“刚好明儿个请太医过来,宝玉也泡了几回了,一总儿听听脉。”李纨道:“那正好,虽说除了胃口大点没见别的什么,到底还是悬着心,让太医看看心里也有底。”贾母道:“前几回来看时,都说兰哥儿壮实,想来是不妨事的,你也不用担心。”又打一张牌,问道:“你那些药料的药包都给你太太了?”李纨道:“除了最初做香囊的两个,余下的都送过去了。”贾母点头道:“到底是老底子的东西,如今的看了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倒不是我厚古薄今,只是这好些东西终归是老的好。”赖嬷嬷接了鸳鸯的眼色,打出一张牌来,笑道:“老太太这话可说着了,别的我们不知道,前几日我大女儿给我送来几匹衣料做冬衣,道是如今难得的。我一看,嗐!全不如当年老太太赏我的,她说难得的,却不知是不是哄我呢。”贾母笑着指她,与众人道:“听听,听听,好大的口气!可怜你闺女白受这冤枉了。他们年轻轻的,能有多少见识,巴巴的得了好东西来孝敬你,你还挑剔起来了,可见你也是被惯的。”赖嬷嬷笑道:“我这是惯的,却不是小辈惯的,是跟着老太太那么些年,见过的好东西太多了些,这眼光也就稍微高了那么一些。”一席话引来众人笑骂。李纨见贾母处亦没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便起身告罪,转出去看看黛玉几人。
行至廊下,远远传来人声,只听一小丫头脆嫩嗓音:“这些妈妈们太也不像了,别人要她们买东买西的,那是别的事儿。我们没什么要支使她们,她们倒发起牢骚来!真是一个个都掉到钱眼子里去了!”便有人喝止她道:“休得胡言!来前老爷如何交代的?如今我们是客居,你还是给我省点事儿吧。她们如何是她们的事,你且不理不就行了,少说几句,祸从口出不知道?!”小丫头听了犹自不忿,却也不敢再高声,只愤愤嘟囔了几句便不再做声。李纨识得正是雪雁跟王嬷嬷,离得甚远,也只她能听见,便作不知。到了近前,王嬷嬷看是李纨来了,忙迎上来请安问候,又打了帘子让进屋里。
李纨进了屋,雪雁待要通禀,李纨摇手止住了她,示意素云碧月留在外头,自己进去看黛玉。只见小小人影,呆坐于桌前,眼圈尚有微红。紫鹃站在一旁,见李纨忙行礼,上前搀扶住,道:“正好大奶奶来了,劝我们姑娘几句吧,也不知听了什么,坐这儿就淌眼抹泪的,凭我们说什么,只一声不出的。”李纨拍拍她的手,道:“好丫头,给我沏茶来。”紫鹃看李纨眼神,便出去沏茶去了。黛玉见李纨进来,忙起了身,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来。李纨笑着携了她的手,只觉一片冰凉,叹道:“你摸摸你这手,都凉成冰坨子了。这入了冬,你又是个柔弱的,不顾着自己身子,倒跟些没要紧的人生起气来。”黛玉听了,眼圈又一红,低头不语。李纨想起刚才远远听到的雪雁她们的话,便道:“我也不问你是受了什么气,这些话原也不是能说与你这样的小孩子家听的。只是,我向来觉得你是个灵慧的,若一味哄你,只怕倒让你多心。咱们府里,虽说大,到底就是这么个院子,里头挤着上千号人。有道是,百姓百姓百条心,何况这一千口子人呢。总有不长进的,或贪图小利,或捧高踩低,都是惯有的,打也打不尽,管也管不牢,你若要为这起子人生气,可还有个完?我也不怕人学嘴,前两年时,我与兰儿重孝在身,言行谨慎,守着礼节,也怕人忌讳,自是少与人往来。你猜如何?便为如此,伺候的婆子妈妈们便明着嫌弃我那院子没油水,什么刻薄难听的话说起来都不用背着人。去年除了服,我又领了老太太太太的命,看顾着你们几个姑娘,又偶尔得点子东西孝敬老太太太太,这事情多了,他们也得些油水了,立马我又成了菩萨奶奶了。你看这些人,不过是为了从我身上得利罢了。又何必为她们没得着利的出言不逊气恼,也不必为了她们因你得利而感恩戴德觉着舒心。她们眼里只要个利,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了?”李纨说了一长串,黛玉到底年幼,且亦未有人将这些事情与她说得如此通透直接,兀自思量起来。李纨也不再多话,待紫鹃端了茶上来,接了茶慢慢喝起来。那一大段子下来,确也需润上一润。紫鹃奉了茶,自出去外屋与素云碧月几人说话,只盼着大奶奶能劝回自家姑娘。良久,黛玉轻轻道:“我是客居,投奔来的,自没有什么好处与她们,她们嫌我也是应当的。”说着又掉下泪来。李纨叹道:“我这反倒把你劝歪了。你说她们嫌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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