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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郑奕眉头微皱凝思。
追随郑奕十余载,陶霄很清楚他的心思如何。从紫凰宫向南远眺,可以望见京城外的远山,那里,被乾元军所占据。自八月以来郑奕军五次攻破岑破荆的防线,五次被生生逼退回来,两军至今仍是僵持,天降大雪,战事停滞不前。
“微臣陶霄参见圣上!”
“平身。陶霄,你看这雪,一夜之间降服整个京城。朕今天特备了好久,一定要与你赏雪品梅才不算辜负这一场好雪。”郑奕双袖拂过,金色的绣线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圣上好雅兴!”
郑奕携陶霄之手入了紫凰宮最高层楼。
站在高处,眺望远处,雪上倾斜绚烂的朝阳,泛出五彩光芒在雪上闪烁,陶霄赞了一句。
火炉暖暖的。
“陶霄,尝一尝,这是砚州的鸿蒙雪酒,别是滋味。”郑奕为陶霄盏了一杯酒,酒香一脉勾入魂脉。
陶霄品了一口,甘甜入喉。
今天的郑奕特别有雅兴,不知不觉说起了往事:“十五年前,朕初入京城,一见这京城的宫殿都呆了,同样是木头、瓦、石,却能盖得如此漂亮、如此气派,还有何处有?”
说罢,郑奕饮了一口。
“后因偶然机缘,朕得了一个机会,见到了前朝的末皇,他才二十岁,生得面皮苍白羸弱不堪,又受到前朝太后的钳制,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就剩一口气一样。朕十分失望,原来所谓的真龙天子竟然是这样的。当时朕就想,这大好江山,怎么能让这么一个窝囊废白白占了呢。”郑奕微笑。
前朝皇帝与前朝太后并非亲生母子。
彼时,前朝太后也不过二十多岁,却有权臣在背后撑腰,权势熏天。其后,郑奕通过与前朝太后的结交,逐步成为了太师,并掌权京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最终取而代之——这些,陶霄了然于心。
只不知他为什么说起这些,陶霄只洗耳恭听。
“元奚王朝式微已久,朕走过许多个州池,各方势力为一己私利争夺不休,民不聊生。初入朝时,朕也激昂万分,心想就算是效忠于一名女子,如能将一生抱负施展,惠及天下百姓,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可惜,国而不国,臣而不臣,朕在左右碰壁之后,还是决定取而代之!”郑奕微笑道,“朕昨天在御书房,无意中翻出当日所呈的奏折,至今心中感慨。”
陶霄道:“圣上之举,百姓之福。”
郑奕忽然感慨:“朕若是再早生十年、不、早生五年就够了!早五年,朕就只需兴起一场政变,轻轻松松将颜家的人灭掉,顺顺利利接下元奚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竟然能让迟衡这小子威胁到这大好江山!”
“圣上无需多虑,好事总多磨。”
郑奕感慨着为陶霄满上一杯,二人在往事的叙述中,一杯接一杯,陶霄手心渐渐热了,额头冒细汗。
郑奕起身,亲自为他将官服脱下。
不知不觉,十杯下肚。
郑奕望着陶霄:“陶霄,你还为弘曜那事纠结吗?朕必须杀弘曜,究其同党,否则后患无穷。”
驻守信北州部青府的将领弘曜率兵投降乾元军了。郑奕大怒,追根揪源,因弘曜是原九王的手下爱将,与之前投降乾元军的卞承结交不错。所以郑奕一怒之下,将弘曜全家斩首不说,同时更责令彻查九王的所有将领,郑奕军为之一震。
不但九王的旧部下,以前投诚郑奕的都人人自危。
陶霄并不赞同这种过于严厉的处罚,曾在朝廷之上据理力争,当然他无法与郑奕相抗,最终屈服。
此事过去已半月有余,朝中无人敢再言。
现在郑奕又提起,陶霄凝想片刻谨然答道:“至清则无鱼,我们不能因为哪个将领曾是谁的亲信就弃而不用。我还是那一句话,因弘曜一人之过,而迁怒一大批无辜的将领,会令军心浮动,更让迟衡趁虚而入。尤其是当下两军对垒,将领们多热血易怒,只怕处置过严适得其反。”
“朕何尝不知道?朕要杀鸡儆猴,这是第几个投诚的了?为什么总是等投降之后,我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是哪个被废王的亲信?”
的确,投降的将领已经不下四个了。
怎不令郑奕震怒。
陶霄并不隐晦:“因为我们军中收编的多是各个势力、旧朝臣子、以及皇族旧部,鱼龙混杂,加之,圣上登基一事,震慑了有异心的将臣,所以会出现这种事并不奇怪。应该防微杜渐,疏川导滞。我已责令各将军再三明令军纪,肃清军中杂芜。现在是最警惕的时机,不可再火上浇油。圣上,弘曜之事就此为止吧!”
陶霄言语恳切,郑奕叹道:“朕都知道,也只有你敢在朕面前仗义执言了。若没有陶霄,朕就是黑夜行路。”
“圣上言之过甚了。”
“陶霄,结识十二余年,你最了解朕。朕最大的遗憾,就是蔑视了颜家的颜鸾,以为不给兵士只给一个空衔,他兴不起风浪,谁知,他竟然真的将一个虚无的‘颜王军’变成了一个实军。”郑奕起身,面色凝重,“等朕痛下杀手,颜王军四分五裂,朕以为颜王军名存实亡时,想不到一年之后迟衡又冒出来了。”
这是郑奕的痛,是郑奕军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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