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睡觉,晚上喝酒逛窑子,这就是术士会的核心内容。然而师父警告我说,术士会七日宴,第四天的宫宴最为重要。
国师要率祭风师们在昭阳殿做一场法事,以祈往后十年风调雨顺,河海晏清,为了表达诚意,皇上会携百官亲自来参加祭祀,和占星师们一起夜观天象,商讨一下如何应对天灾*,顺便,发点银子慰劳大家,有时候是圈几块地,比如密宗天机崖后面一大片药田,就是术士会上圈来的。
总而言之这一天的宴席很重要,我一定不能给皇上添堵。
出门前师父慎重地嘱咐二师兄道:“不管发生什么,你只管玉树临风地笑,只要不开口说话,还是挺有气质的。”
然后是三师姐四师姐五师兄。
最后他意味深长地揉揉我的脑袋道:“你啊……”我啊?“你啊爱咋地咋地吧!”你听,这是彻底放弃我了。
“我留下来照顾小紫行吗?”我天真地问。
师父抽出圣旨,把上面的名字反反复复抖了几遍,意思是有种你和皇上商量。
大多数时候,我是识相的。
降低存在感有何难。
任台上清歌百回,鼓乐震天,我埋头坐在密宗的席位上,自始至终十分规矩。有那些奇装异服的祭风师在迎风高歌,我实在是太正常、不值得注目了。除非——有人非把我从人群中揪出来不可。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
姱女倡兮容与;
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
耐着性子听最后一段送神曲,我心道总算要结束了。蓦地,琴弦一滑,歌声中夹杂着奇怪的音调。曲有误,奏琴的乐师脸色大变,当即颤抖着跪在殿前,泣不成声。
这名乐师原本是天音山庄的弟子,不知怎么心不在焉,闹出这样的变故来,我都替白夜捏把汗。
皇上支着下巴,没有说怎么处置,而是淡淡地看了国师一眼。
国师会意道:“送神当有终,夜尊主琴艺天下无双,向皇上献歌一曲可否?”这是要见识伏羲琴了,就像戏台上百听不厌的曲目,百看不厌的花旦,不论有没有方才的变故,白夜都少不了要出来显摆一下,只是现在他更没有拒绝的理由而已。
我有点担心,他现在的状况,能动用伏羲琴?
果然,白夜没有召唤千雪。
他从席间飞身而出,腰间银练宛若游龙,折射的光芒在殿宇间流动,煞是晃眼。就在他落地的一瞬,层层衣袍跌宕,万千重波浪翻腾而起,繁花如海,绵延不绝。
不同于以往的轻浮,此时的白夜长发高束,一袭黑色礼袍,庄重得很,血色的中衣裹在一片暗色中,露出的边角衬得他的脸越发得玉白,却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浩气。
“成礼兮会鼓!”
清冽,沉稳,歌音似酒。
他的声音穿透空气,激荡出一捧罡气,恍然间有龙冲天,撞在大殿两侧高悬的大鼓上,“咚咚”的鼓点经久不息,一阵高过一阵。
“传芭兮代舞!”
白夜右手翻出一把骨扇,移至眉间,缓缓地拉开。
仿佛能看见微风流动,光影之上,嬉笑一片,竟是数个有巴掌大的宫装丽人,立于扇面蹁跹起舞。
正当我目不转睛,看得入神时,白夜微微一笑,眸光转动,扇上的宫人黯然失色,化作灰烬,连着鼓点一同消失。
“姱女倡兮容与!”
音调渐渐降下来,低吟慢语,恬静悠然。
白夜一甩扇子,脚步轻移,身子随骨扇飘然旋转,带起的风吹得宫灯摇曳,魅影闪烁,一眼望去,色授魂与,活色生香。
“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只觉得面前一花,水袖拂过,杯中盘底,骤然开出朵朵兰花;
而大殿的另一边,则是菊花怒放,风骨卓绝。
春兰秋菊,人间奇景。
白夜止住脚步,收起骨扇,万籁俱寂,娑婆世界,归于虚空。方才那一曲《礼魂》不过是春秋梦一场,歌舞散后,尽是残羹冷炙。
远远地,我看到皇帝大叔面上泛起了红晕,他看起来有些激动。
“好,好极了,唱得好,跳得也妙!如此气魄,妩媚天成,白令姝白夫人夜歌昭阳殿,想来也是这般风情。”
虽然是夸奖,周遭却死一般地沉寂,无人敢接。
白令姝夜歌昭阳殿,妖颜惑主,从而使整个家族陷于不义,这是白家人的耻辱,他却在这样的场合说起那段禁忌的往事,难道是要带头起事?
如果不是,这种点评伶人的语气,够喝一壶的了。
我不禁瞄了一眼浓妆艳抹的白樱,不知由她来唱,又会是什么评价。然而,她的目光黏在箫子沉身上,好像别人的事都与她无关。
歌台上白夜清淡地笑了笑,不置可否:“承蒙陛下抬爱。”
龙椅上那位顿时十分舒坦,眉开眼笑地正要再说什么,被国师及时打断,“皇上,《送神曲》已唱完,是不是该说要事了……”
皇上收了笑容,接过秉笔公公递上来的名册,按照既定章程,开始一件一件地念近几年的大纪事,借此机会和各派掌门谈心。我默默地数着,幻宗到底和我们抢了多少生意,白夜横插一刚坏了我多少好事,冷不防,听到一声点名,格外响亮。
“花尊主。”
皇上忽然起身,走下玉阶,行至师父跟前,语态意外地和蔼。这简直就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花尊主倒是收了个好徒弟。照烛一战,纪梨和夜尊主都干得很漂亮,国师在朕面前不止一次提起。”
呵呵呵呵。
把我和白夜放一起表扬,我只想亲切地问候国师几代直系亲属。
不出我所料,皇帝陛下话锋一转道:“可她终究还是失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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