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晨在首席那边一一照应过来,满脸笑地转到品高年轻的一拨夫人太太跟前,笑着寒暄了一回,又走到末席处,笑着安了席,这才转下玉兰阁,往湖边询问了画肪上的传宴情况,又询问过前院的宴席安排。
湖心岛的亭子上,王静姝推荐来的琴师净手焚香,手指轻缓地弹奏出清越高雅的乐曲。淙淙铮铮的琴音滑开来,贴着清粼粼的湖水传播开去,格外悦耳动听。
邱晨看着丫头婆子们提了食盒飞一般地往画肪上去,各处有条不紊秩序井然着,也就放了心,正要返回玉兰阁,前头有婆子飞奔过来回报。
“夫人,侯爷打发人过来传话,雍王和福王过来了,福王要进园子来赏花……侯爷说了,他跟两位王爷会沿着西路往碧波轩去,让夫人安置一下!”
碧波轩位于靖北侯府湖面东北角,是靖北侯府内湖与十刹海相连的交汇点,碧波轩就架在水路之上,跃然于围墙,站在碧波轩中扶栏凭眺,南窗下就是靖北侯府的内湖,北窗望出去,就是波光粼粼湖光潋滟的十刹海,和掩映在垂柳花树之中的名刹、府邸,雕梁画栋,转角飞檐,或雅意青瓦,或富贵琉璃,一片清静雅致富贵之地。
靖北侯府西路通往后花园也有门径,从那边走,沿着湖岸一路去往碧波轩,倒是不虞冲撞了园子东侧的女眷们。再说,京城勋贵人家办花会,也大都是男女客都请的,邱晨此次办花会虽然没有特意邀请男客,却也有陪同女眷前来的,也有雍王、福王这等完全没有自觉性的不速之客上门,邱晨也有所准备。碧波轩就是邱晨之前跟秦铮商议好的几个招待男客的处所之一。之所以前头没能确定下待客之处,顾虑的就是像雍王福王这样的客人上门,那选定哪一处都要让人家挑选……身处在等级森严的社会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以,邱晨并不意外,也没焦急,只淡定地答应了,就吩咐身后跟着的赵氏:“嬷嬷去一趟吧,看着那边的丫头婆子再理一遍,看没有什么不妥当处……收拾完了打发个人过来回一声,你就在那边盯着吧,今儿出不得一带点儿差错。你们几个老人儿就多操心些受累吧!”
赵氏连忙躬身应下,谦逊道:“夫人言过了,这是奴婢的本分,当不得夫人这般客气!”
邱晨含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赵氏曲曲膝带了两名三等丫头匆匆往碧波轩去了。
这件事安排妥当了,邱晨转回头打发了传话的婆子,让她去给秦铮回信。秦铮可以随时带人往园子里来了……从前院走过来还有些距离,等他们到了,赵氏带着人也该准备好了。
这边安排好了,邱晨站在堤岸上,望着粼粼的湖水微微有些出神。
她原本只是打算看看几个女孩子,从侧面考察一下行至品性,从而再做一次甄选,把候选目标控制在三四之数,再制造机会让俊文自己相看相看……如今,男客们既然要进园子来,那么男客女客相见的机会就不难了。或者,她可以调整一下安排,把女孩子们打散逛园子去……
邱晨微微皱了皱眉头,摇着头否决了心里冒出来的这个念头。
林旭和俊文俊书她确保品性德操没有问题,但其他那些男客大都是京城勋贵人家子弟,自幼生在温柔富贵乡的,哪个不是自命风流的性子,哪怕是有一个做出点儿事来,就不止是她靖北侯府丢脸的问题了,很有可能造成什么大后果……这个时代女孩子万一被玷辱了,第一个选择可能就是自绝!
为了她的一点儿小盘算害了哪个女孩子,可就罪过大了。
算了,她还是别冒那个险了!
邱晨回到玉兰阁挨着常佳仪坐了,刚刚打点精神替邱晨照应着席面的常佳仪吐了口气,笑着道:“你来了,我就能偷会儿懒了。”
说着,皱着眉头回身跟丫头要了杯茶。
邱晨这会儿安排妥当,放松了心情,才注意到常佳仪的脸色有些不对,虽然敷了粉,上了胭脂,却仍旧掩不住眼底的暗淡和隐隐的疲倦之色。再看常佳仪面前的碗碟,一道道冷菜撤下去之后,已经上了六道热菜。今日这热菜是邱晨和常佳仪、王静姝宋兮儿共同确定的菜单子,精致巧妙之外,还注意照顾绝大多数勋贵女眷们胃口小口味挑剔的特点,上的菜分量不大,却无一不精致不力求色香味俱全,关键是没有太过油腻重口的菜品,清淡鲜甜为主……应该很合常佳仪的口味,上来已经有一会儿了,邱晨却发现菜品几乎都没有动过。
唉,常佳仪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完全没有胃口……从早上出门到这会儿,也该饿了,虽不至饕餮狂喝海吃,可也该吃些才对啊!
“我刚才没注意,这会儿才看到……你是不是身子不送快?”邱晨低声询问着。
常佳仪扯扯嘴角,展开的一抹微笑虽然仍旧美丽,却不由自主地透出一抹无力和虚弱来:“无妨,只是莫名地有些疲倦……还略略有些嘈杂。你别管我,无妨的。”
经过两年多的京城生活,邱晨已经比初进京时对贵妇圈子了解深入了不少,这些女人看似富贵尊荣,可有些时候,却比一般普通百姓女子更为隐忍坚持。就如这种重大场合,无法推脱的行程安排,哪怕是身体不舒服,像常佳仪这样的女子也会在人前展现出完美的一面。哪怕回到家里立刻就卧床不起,也不会在人前露出一丝异样。
常佳仪之所以在她面前没有露出疲态不虞,一来是对她亲昵不再那么严密设防,二来只怕她的不舒服远比她自己说的严重的多。
邱晨心里担忧着,却也知道,常佳仪既然如此说,就不会半路退场引人置喙。转转眼,邱晨低声止住丫头送上来的茶水,吩咐道:“换一盏莲子银耳雪梨羹过来!”
小丫头捧了茶盏退下去,邱晨转回头跟常佳仪解释:“你本来就嘈杂,再喝茶就更伤脾胃了。银耳莲子雪梨羹生津止渴,除烦解腻,性平味甘,比较合适你这会儿用。”
常佳仪是知道邱晨懂药理的,听了这话自然没有反对,信任地点点头,放松了身子,尽量不显山不露水地依靠着邱晨放在她身后的靠枕休息起来。
邱晨从早上忙到这会儿饿坏了,转回头夹了两只鸡肉卷儿吃了,觉得空的有些反酸的胃里舒服了些,这才转回头问常佳仪:“你嘈杂疲惫多久了?是不是……”
疲倦嗜睡、嘈杂反酸,是很多妇人早期妊娠反应的表现。邱晨这会儿想起了,就询问起来,但想及常佳仪的情况,又将后半句咽了下去。
常佳仪跟杨海棠年龄相仿,嫁入长乐长公主府后,四年多才怀了身孕,长公主府上下自然欣喜万分,小心了再小心地给她保胎养胎,结果生产时孩子过大造成了难产。虽然最后母子平安顺利生产,常佳仪却仍旧伤了身子。长乐长公主的嫡长孙比阿满同岁,已经六周了,邱晨再嫁之后生的昀哥儿都已经周岁了,常佳仪却一直未能再次怀孕。
邱晨跟她交好,得知这个情况之后,自然也请穆老头儿替她诊治调养了,却因为她是难产损伤,比邱晨产褥期保养不足的损伤更难调治……穆老头儿当时也说得明白,常佳仪这样的情况,调理好再怀孕只有不到一成的希望,邱晨也劝慰着常佳仪不要放弃希望,一直坚持着服用穆老头儿开的调养方子……这一吃就是一年多,却一直没有再怀上。
是以,邱晨一句问话出口一半,剩下的半截却低下去,咽了回去。
常佳仪显然自己也没注意到这个可能,或者说长期的失望绝望之后,虽然仍旧没有放弃服用调治汤药,可心里大概已经认定自己再没有怀孕的可能了。是以,邱晨这么一问,她也是愣怔了一下,这才略有犹豫,又带着些微的忐忑希冀看着邱晨道:“不会吧……”
邱晨见她这模样,也不再顾虑,压低了声音询问道:“你小日子如今可规律了?还疼不疼?”
常佳仪微微红着脸,点头道:“比之前好多了,虽然还多有延后,疼的却轻了许多……”
说到这里,常佳仪脸色白了白,抬眼看着邱晨道:“可,前一次过去也就刚刚一个月……我最少也要延后七八天的,不会……吧……”
邱晨瞪了她一眼,低声嗔道:“总是延后才容易忽略了……这事儿咱们还是警醒些的好!”
略一沉吟,邱晨低声道:“就说你帮我做点儿事,大大方方离开一会儿,叫几个郎中把把脉,没有就当给你诊治一下身体状况,有的话,我们就该小心着,可不能因为忽略了伤了!”
常佳仪虽然略略有些顾虑被人说什么,但邱晨的话很实在很合理,根本不能拒绝。她略一沉吟也就点头应了下来。
邱晨安抚了她一声,回身唤来月桂吩咐下去,去前头请穆老先生过来一趟,就去不远处的紫藤轩把脉。她想好了,先让穆老头儿把一回脉,不是怀孕就罢了,若是怀了,就将常佳仪送回长公主府去,长公主府里定会请擅妇科的太医给她再复诊。到时候,该怎么调养、怎么保胎,也都会有长公主做主安排。
常佳仪这些年基本上是被确定了不能再孕的,看长公主仍旧带她如旧,慈爱有加,没有刻薄冷情,看得出长公主是个心地慈爱的,有她照应着,邱晨也不会有什么不放心的。
月桂领命匆匆退了出去,这边邱晨又命人将背着用作餐后甜点的姜汁撞奶端上来。
常佳仪用银匙子挖着吃了两口,凉凉的姜味儿浓郁的撞奶咽下去,胃里那种嘈杂烦闷缓和了许多,连带着她的脸色也稍稍好转了一些。
“姐姐,你们竟然吃这个,我也要!”原本该在画舫上的宋兮儿也转了过来,笑嘻嘻地拿着一副象牙酒令牌子,不知何时来到了常佳仪和邱晨身后,看到常佳仪手中的姜汁撞奶,立刻嗔怪起来。
邱晨笑着摇摇头,她的一份还没动过,正好拿起来塞进宋兮儿手中。得了撞奶,宋兮儿胡乱将手中的一只紫漆嵌螺钿圆筒子塞给常佳仪,自顾自地挖了两勺撞奶送进口中吞咽下去,这才分了精力,转眼看到常佳仪已经打开了紫漆嵌螺钿圆筒子打了开来,从里头掏出极致扁圆签形象牙酒令签子。
于是,随意地交待常佳仪道:“我之前就想着做行令官了,没想到今日是这么一个局面,分成两处,没办法,我只能将这个拿过来托付给佳仪姐姐了。”
说着,又挖了一口撞奶,一边吃着一边笑道:“其实,佳仪姐姐做行令官比我手段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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