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乃统兵之才,兵乃凶器也,动则征战流血不可避免。邱晨这话,虽说有了那么一点点小女人的心态,却也让秦铮没有丝毫反感,只有满心的温暖和熨帖。她用这种方式祈愿他平平安安。
她愿意跟他长久相守,才会由此祈愿,他又怎么能不欢喜?
夫妻两个说了一回话,邱晨为秦铮拿了外出的袍子斗篷来收拾整齐,又拿了备好的表礼,一路送着秦铮和两个孩子在二门里上了车,这才转回来。也没急着回屋,而是乘了暖轿四下巡视一遍,看各处值守谨慎,没有离岗怠岗之事,这才转回沐恩院。
昀哥儿补了一小觉已经醒了,见邱晨转进来,王氏急忙抱着孩子起身行礼。
邱晨看着炕桌上的小半碗果泥,就知道王氏正在给昀哥儿喂饭,于是笑着接过来,一边挖着果泥喂进昀哥儿嘴里,一边笑着示意王氏:“你抱过康和来,让他们哥俩一起吃!”
王氏渐渐习惯了邱晨的脾气,知道这就是单纯的疼惜孩子,也渐渐没了忐忑担心,曲曲膝谢了,回身招呼着在炕尾看着的康和过来,接过小丫头绣纹送上来的一碗果泥,也一勺一勺地喂进儿子嘴里。
两个人一起吃,两个孩子都食欲大好,大口大口地吞着果泥,好像比赛一般。
邱晨喂着昀哥儿,一边笑着跟王氏道:“小孩子能吃多少,你别细费这一点儿,以后再吃饭,让康和跟哥儿一起用,两个人一起爱吃。”
王氏连声答应着。夫人这话说了不是一回两回了,但夫人这么说是夫人悲悯温厚,她眼里却不能真那般没有上下主仆,真那样做,不说旁的,府里人背后的小话酸话也能压死她们母子。
如今的日子,对她们母子来说已经是如一步登天,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不说娘俩吃的好,穿的好,就是这份宽厚温和,满京城里也没听到过一家。康和跟着哥儿做伴儿,吃的几乎跟哥儿一样,每天侯爷带着哥儿早练晚练,康和也跟着一块儿……之前康和在家的时候,时不时地病一回,自从进了侯府,胖了壮了不说,连伤风都没有过,结实的跟头小牛犊一样……有了这些,王氏已经足够知足,足够感恩戴德了。
她是个本分老实的,心里有自己的标准,夫人待她们母子这般,她无以为报,能做的就是对哥儿尽心更尽心,细致了再细致,不让哥儿受哪怕一点儿委屈,也算是报夫人恩情于万一了。
喂完昀哥儿,康和也吃了一小碗果泥,邱晨招呼着王氏给俩孩子收拾利落了,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放任他们在院子里活动玩耍去。
沐恩院院落宽敞,除了留出来的花池子,一律青砖墁地。孩子们穿着棉裤袄子,戴着手织的毛线帽子,一松手,就奔向灿烂温暖的太阳地里,那里放着几只木制的小推车、跷跷板、木马等玩具,邱晨带着丫头婆子远远地站在廊檐下,看着两个小子在院子里玩耍嬉笑,磕了碰了也不许去抱,当然了,磕伤了除外……几个砖雕花池子早已经铺了厚厚的草苫子,也真不怕孩子们跌了磕到。
看着孩子们玩了一回,邱晨就转了回来,让承影将早拿出来的衣料子抱出来,一一挑选着准备府中的春装。
这种时候,是丫头婆子们最兴奋的时候。
当值的固然都守在屋子里,不当值的也都凑了来,挤在沐恩院的正屋里,三两成群叽叽喳喳地摸着看着比量着一匹匹衣料。
邱晨负责召集来丫头婆子们,就端了杯热热的红枣莲子茶坐在上手的榻上看着,这些丫头婆子们天天拘在院子里,轻易不能出去逛逛街,这一年四季衣裳选料子就成了她们难得一回的小热闹。
越贵和承影一直站在邱晨身边伺候着,相对于其他的人,她屋子里几个大丫头反而是最沉得住气的,几个人的衣裳除了府里的定例外,邱晨看到颜色鲜亮的衣裳料子也常常会让人做了衣裳给她们穿,她自己做的衣裳,略有不应心的也都给了丫头们,所以,这几个丫头的衣裳远比其他人富裕的多,眼光自然也高。
笑着喝了口红枣莲子茶,邱晨笑着吩咐承影和月桂:“打发个人去针线上把几位绣娘请过来,让她们也帮着看看,选料子选款式,还是她们说的话最好用!”
月桂曲曲膝看了承影一眼,转身出去,随便招呼了一个在门口看热闹的小丫头,打发去针线上请人。
那边含光蒸雪带着几个小丫头正拿了一批海棠红的翎子花衣料往身上比,邱晨看着小丫头红润的气色衬着海棠红的衣裳真真是好看,笑着指着几个人道:“那料子颜色好,春装的褙子就用它吧!”
含光蒸雪满脸喜色地欢呼着,带着一群小丫头连忙给邱晨行礼致谢。
随后又定了一等大丫头每人再加一件碧青色的无袖褙子。一等二等大丫头都是月白色百褶长裙,三等丫头是月白地小紫风铃花的膝裙,粗使小丫头则没有裙子,只有湖青色宽腿袷裤。
屋里热闹着,月桂匆匆走到邱晨身边:“侯爷回来了,在院子里看着哥儿呢!”
邱晨回头笑笑,放下手中的茶盏,示意着承影和月桂,自己起身走出屋去。
院子里,昀哥儿和康和都扔了各种玩具在一旁,一人拿了支尺余长的木剑,两只小手紧紧握着,正互相奋力地砍杀着!两个孩子头上的绒线帽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小棉裤小棉袄上沾着灰尘,胖胖的脸蛋儿红扑扑的,鬓角上的散发沾了汗水贴在脸上,鼻尖儿额头上还抹得一道道灰尘……俩孩子模样都狼狈不已,却都眼睛亮亮的,紧紧抿着的,本来走都走不稳当的两个孩子,此时却岔开小腿站的稳稳地,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格斗拼杀……那一脸郑重卖力的样子,简直丝毫不输于侍卫们过招的样子。
邱晨回头看看,王氏和轻风冬香都在屋檐下垂首伺候着,轻风冬香手中拿着昀哥儿脱下来的夹袄和帽子,王氏手中则拿着一块大帕子,目光专注地看着两个孩子,眼中隐隐露出担忧来。
暗暗点了点头,回头跟月桂承影道:“这一季的衣裳给王妈妈和冬香轻风都加一件褙子。”
月桂和承影连忙笑着应了,轻风冬香听到动静转头看见夫人出来,正要行礼请安,猛地听到这么个恩典,连忙欢喜无限地深曲膝下去,连连谢了赏。王氏终于听到这边动静,有些懵懂地回身问安,绣纹笑着提醒道:“妈妈,夫人刚刚说给你和两个姐姐一人加一件褙子呢!”
王氏恍然着,又连忙曲膝谢了。
邱晨笑着摆摆手,回头看着聚在门口的丫头婆子们道:“你们都是一样的,谁尽心尽力忠心为主,我都看得到,自然有嘉奖!都散了回去当差吧!”
众人恭敬地垂手应了,经过秦铮身边时,又高高低低地曲膝行了礼,无声地退下去了。
秦铮昂然立在院子中,负手看着两个孩子,目光专注。邱晨也不过去,就站在廊檐下看着,眼看着昀哥儿脚下不稳,扑倒在地,她难免担心,却仍旧没动。秦铮也没动,只淡淡问道:“可是认输了?”
昀哥儿看来是摔的疼了,呲牙咧嘴的,抬起头,眼圈儿都是红的,却一脸倔强地嘶声高喊:“不认!”
说着,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扯了扯衣裤,又挥着手中的木剑朝向家和高喊:“再来!”
家和绷着小脸,一脸谨慎地盯着昀哥儿,脚下站的稳稳地,一脸防备一脸谨慎。
或许是两个孩子累坏了,这一回没多时木剑就都丢了,两个人干脆冲到一处,抱着拉扯着练起了摔跤……秦铮仍旧站在旁边,也不阻止,邱晨也同样一声不吭地看着,王氏站在邱晨身后,一脸紧张担心着,搓着手,也不知该祈祷什么。
没多会儿,昀哥儿一个别脚将康和绊倒,他也因为脚下不稳扑倒在地,两个人还不松手,干脆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起来……
邱晨看着两个孩子头发蓬乱了、衣裳也扯得没了样子,还沾的满头满脸的灰尘……终于忍不住失笑起来。
提步缓缓走过去,站在秦铮身边,笑着道:“差不多了,……这个也不是一时一会的事!”
秦铮转眼看看她,微笑着摇摇头,邱晨打了招呼也不再管他如何,走上去笑着将仍旧滚在一起的两个小子拉开,将康和交给王氏:“看看这两个都滚成泥猴子了……赶紧抱进去洗洗,记得缓口气再喝水!”
王氏连连答应着,抱着康和去了西屋。邱晨则拎起昀哥儿直接交到秦铮怀里:“看看这脏的……交给你了,带着他一起洗洗去……我去厨房看看,今儿咱们吃锅贴!”
被自家娘亲嫌弃地丢开,昀哥儿正有些受伤地皱着小脸儿,转瞬听到娘亲说做美食,却立即精神起来,眼睛亮亮地挥着小手道:“我要!我要!”
邱晨笑着回头,抬手抹了抹昀哥儿鼻尖儿上沾的泥灰,笑着道:“你都脏成小猪了……赶紧跟爹爹进去洗洗,洗不干净可没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