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文书需要自己去办理,那老仆就把秋水叫来了,委托秋水办一下,秋水办好了过来回复,拿了钱走人。
钱修宁感慨,“秋家小哥人是极好的,就是没读书可惜了。”
老仆哈哈笑道,“举人老爷可是看错了,秋小团头可不是什么小哥,她是个女子。”
钱修宁瞪大了眼睛,“女子?女子岂能如此抛头露脸?”
老仆道,“秋家是前年逃难来的,人家在老家吃的就是团行饭,如果不是家中艰难,女人自然不会抛头露脸。现在秋家已经是颇为殷实的人家了,只秋小团头是再也回不去喽。”
钱修宁认真道,“为何,既然家中生计已经变好,女子就该在家里打理家事以女工针黹为要。”
厨房婆子也在一边,听了就笑道,“秋家想要招赘,秋小团头没有母亲,秋团头又是个手中散漫的,家中得靠她呢,让秋小团头回家做针线,家业可就一点点的都没喽!”
钱修宁皱眉,“这不成体统!”
老仆和厨房婆子就互相挤挤眼,不说了,人家举人老爷看的高,他们小老百姓只看眼鼻子一点,说不拢的。
不过钱修宁再看到秋水就有些别扭,甚至扭过脸不敢看她,秋水莫名其妙,问旁人,“是我脸上有东西,还是钱举人眼睛有问题?”
旁人笑道,“钱举人前儿才知道你是女子,这是害羞呐!”
秋水哂然一笑,“举人老爷规矩真大。”
大家跟着笑。
没人发现秋林生看钱举人的目光透着不一样。
天下做父母的一般都会觉得自家孩子最好,秋林生更是觉得秋水哪哪都好,他以前被秋水忽悠也想过招赘,现在却觉得要是有好人家,女儿嫁过去更好。
女儿喜欢读书人,可他们的环境接触不到多少读书人,就是有几个秀才,不要说秋水看不上,秋林生也看不上,不管家中生计,只知道埋头读书,父母穷的都快吃土了,也不见他们有所担当。
秋水告诉过秋林生,“这种人是知道自己没什么作为,又没本事,于是借着读书正大光明的啃老,特别恶心!”
秋林生深以为然,不过钱举人不是啊,他勤奋好学,也孝顺母亲,原本一个举人老爷绝对能宽宽绰绰的上京赶考,他为了母亲在家中好过,把银钱留了一大半下来,所以看起来才寒酸些。
秋林生越看钱修宁越觉得顺眼,只是秋林生现在理智还在,知道自家配不上钱修宁,也就只能看看而已。
等到钱修宁科考落了榜,秋林生却觉得机会来了。
其实钱修宁也不算落榜,他考中了三甲,不过三甲是同进士出身,在志向远大的人眼里,同进士等于如夫人,实在有些看不上。
如果是其他人,中了三甲也值得高兴,多年苦读有了进阶的机会,肯定高兴。
可钱家乃是大族,在朝为官的人也有几个,钱修宁又一贯要强,觉得同进士说出去实在有些羞惭,而且他年纪还不大,刚刚二十出头,不必顶如夫人的名头,他决定三年后再考。
他和座师说了,座师看过他的文章,觉得再等三年也值得,于是点头答应,于是猫耳巷子里的人不见有人来报喜,就认为钱修宁没考中。
没考中人家也是举人老爷,大家也没敢看轻他。
只秋林生开始发梦了,他拐着弯问过秋水,觉得钱修宁怎么样,秋水虽然觉得钱修宁有些迂腐,不过背后她不说人道短,于是道,“为人正直,挺有礼貌的。”
秋林生越发心动了,于是偷偷去探钱修宁的口气,如果钱修宁答应,临丰的地,京城的房子都是陪嫁。
钱家老仆知道没戏,不过看在秋林生的面子上问了钱修宁一句。此时钱修宁正因为考试不利心情有些低落,忽然听闻秋家欲和他结亲,他首先不是觉得荒谬,而是升起一股愤怒。
他堂堂钱家人,不过是一次会试失了利,居然连底层一个小团头都敢羞辱他,简直欺人太甚!
他一口回绝了,老仆如实回复秋林生,秋林生只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替秋水谋划,见人家回绝,也就只能回转。
原本这事也不大,钱修宁已经回绝了,秋家也没不依不饶,反倒是一声都没吭。
只钱修宁有一次出门遇着秋水,秋水脸带笑容,一路走来和人不断打着招呼,潇洒极了。
看到钱修宁,秋水也和暖的打了个招呼,偏钱修宁不知道那里来的一股子郁气,居然板着脸对秋水道,“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我家正妻之位你肖想不了,就是以妾室进门,你也得好好学些规矩才是!”
秋水一头雾水,“钱举人你吃错药失心疯了?你家的正妻妾室与我何干?”
钱修宁甩袖道,“你爹亲自上门说亲,难道我还造谣不成!”说完昂着头走了。
秋水皱着眉。
回到家,秋水问了秋林生,秋林生大怒,“这钱举人怎地能如此胡说八道,我又不是逼他答应,不愿就不愿了,为何当众羞辱你,人品简直恶劣!真是个混蛋!”
秋水这才知道秋林生真的打过这个主意,她叹了口气,“爹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钱修宁……我又不喜欢他,人家出身大族,有功名在身,志向远大,将来想要娶的妻子肯定也是门当户对之家,你去提亲就是自取其辱。”
这段话秋水说的难过无比,她确实对钱修宁没有一丝男女之情,可钱修宁毫无道理的羞辱也让秋水难堪,要是钱修宁无中生有,秋水现在就能去钱家把他揪出来打一顿,可现实是秋林生先递了把柄过去,钱修宁确实行为不当毫无风度,秋水却没了把他打一顿的理由。
秋林生也知道自己这件事鲁莽了,可他真没想到一个举人居然行事如此龌龊可恨,不愿就不愿,不过是问一下罢了,有必要大庭广众之下出来撕人脸皮么?
秋水明白秋林生是为了她好,可她也不愿秋林生和她再受这种侮辱,于是秋水道,“爹,实话和你说,我其实从未想过嫁人,不管是嫁出去还是招赘,我其实都没想过,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能在活着的时候快活高兴就行了,不必非得把自己绑在男人身上,你不也没成亲娶婆娘么,还不是一样过得好好的。你别担心我老了如何是好,那善堂里不知道有多少孤儿,将来我去领一个,像你养我一样养他,我和你都不会没了着落,缘分强求不来,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
秋林生红了眼眶,“嗯,爹听你的!”
钱修宁逞一时之快怼了秋水,秋家毫无动静,不过街坊邻居对钱修宁冷了下来,见面也没人同他打招呼了,想去街头吃一碗馄饨,魏老头瓮声瓮气道,“对不住举人老爷,没了!”
你钱举人是有能耐,可你的能耐和我们什么相干,秋家父女帮了街坊多少忙,你便是不愿,拒绝了就好,仗着出身欺负秋小团头,真不是个男人,呸!
老仆也叹气道,“您不愿就不愿,也已经拒了,秋家也不过是问一句罢了,做生意还有买卖不成仁义在,您这么当众给秋小团头没脸是什么意思呢……她还给你办过考试文书呢,考试前几天还特意叮嘱左右街坊,不要高声大笑说话打扰了你……当然,您是举人老爷,您看不起他们也没人敢说什么。”
钱修宁其实说完自己也有些后悔,可说也说了,这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那是收不回来的,而让他去同秋水道歉,他也没这勇气,只能板着脸把自己关在房里。
秋林生见秋水在外还是好端端的,回了家却沉默很多,心下更是不安,秋水道,“爹,我没事的,就是乍然听了人家说了几句难听话,一时有些排遣不出,很快就好了。”
新陈代谢也要一段时间呢,听了恶言恶语,哪怕心里明白自己没错,难过还是免不了的。
钱修宁看似没说什么难听话,但是字字句句扎心,秋水想起就觉得无名火憋了一肚皮,偏还不好发泄,她暗地里写了钱修宁的名字扎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