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却说婧雅才走后,猴子与老七双双从门内踱出,彼时俩人一个蹙眉,一个还蹙眉,不约而同的对上了眼儿。
“《元南山集》是嘛?”先问的是小猴儿,她没打眼,白扇说了这时,婧雅的脸当时救就变了色。
延珏顿顿,轻咳一声道:“一本书。”
“放屁,用他妈你说。”小猴儿白他一眼,真当她文盲到这儿份儿呢?
“嘶——”延珏横了眼儿,挑高了声调,“我说你丫这嘴能不能度化度化,别拐坏了我儿子。”
“甭扯那没用的,根儿上就不是什么好鸟儿,咋度化也那揍性。”
“嘿!我真他妈想撕了你这张利嘴!”
话茬子三下五除二有扯到了没边儿的地儿,谁都没再把话绕回那婧雅与《元南山集》,可笑闹间,小猴儿却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延珏那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若有所思。
定是有什么,是他不想她知道的。
……
望远阁书肆的后堂,除却一个厅堂外,有三个内进的房间,其中最大的,便是最里面的那间,如今已是春禧的闺阁。
哦不,是白玉霜的闺阁。
“你自个儿进去吧,我跟这儿等你。”到了门口,延珏抱着膀子牛逼哄哄的倚在门框子一侧。
小猴儿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儿今日延珏这一身儿破棉袄棉裤,倒也了然。
可不,要是让那傻丫头瞧见堂堂大清朝七皇子这番打扮,估摸再吓死一回也是有可能的。
“哥,我没事儿,不用一会儿一趟的过来瞧我。”听见推门声,床上的白丫头吃力的撑起了半个身子,然头才过帘子,瞧见眼前抱着膀子瞧着她笑嘻嘻的人,白丫头俩圆咕隆咚的眼儿霎时瞪的老大,瞬间填满了喜悦。
“主……主子!”
“边去儿,谁他妈是你主子。”小猴儿一屁股坐在她床边儿,手一推又给那眼泪在眼窝打转儿的丫头推回了枕头。
“主子……春禧……春禧想死你了!”天知道,她多想主子啊!就算她这新哥哥对她好的不得了,可!她还是想主子,想谷子姐啊!
她春禧不聪明,可也知道谁对她好!
“怎么了?是不是春禧又说错话惹主子不高兴了?”春禧不懂,才刚还乐呵呵的主子,怎么这会儿脸冷成这样儿?
小猴儿没搭理她,只掀了被子,瞄了一眼她身上那些开始结痂的伤口,上头平整且规律的撒着药粉,她的伤好的比她想象中要快,想必白扇真的对她很好。
“主子,春禧没事儿,春禧不疼,春禧知道你打我是为了救我,春禧……”
“闭嘴!”小猴儿冷冷的打断她,“春禧已经死了,你是白玉霜,大兴人士,家中父母双亡,如今只剩下一个哥哥白扇。”
“主子……你是不是也不要春禧了……”春禧扁着嘴儿,眼泪顺着泪窝乱七八糟的流了出来。
小猴儿瞄她一眼,皱皱眉,触在她肚皮伤患处的手,忽的狠狠一压,疼的白玉霜嗷的叫了一声儿。
“知道疼啊?”小猴儿没好气儿的扫她一眼。
“不疼,春禧不疼。”白丫头扁着嘴儿,头咬的跟拨浪鼓似的道:“春禧知道主子做什么都是为了春禧好,春禧不疼。”
蠢丫头,蠢死了!
小猴儿心下叹着,手却非但没有减轻力度,反而更重的戳了下去,那一戳,直接给薄而脆的结痂戳出了血,血流出来,漫湿了衣襟,疼的那丫头满头是汗,却还是死咬着嘴唇儿,不肯哼一声。
虽相处不到一年,可小猴儿也知道这蠢丫头蠢起来无药可救,原本她是想好好说道一番,可如今瞧来,说什么都是放屁,道不如一刀斩断来的利索。
她揪着一节被单,擦着自个儿手指头上的血,她板着脸说:“我告诉你,你给我听好了,你今儿介条命就是跟阎王爷借的,你要是安安分分忘了从前,你就多活几年,要是不长记性,还春禧长春禧短的,到时候,别说我会亲手打死你,就连你那哥哥白扇,我也不会放过。”她这话不是假话,她石猴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救人一命圣造七级浮屠的事儿她不稀罕,她有她的准则,能救的她救,可腥味惹到自个儿身上,即便她春禧是舒舒的亲闺女,她也会亲手毁了这一切。
猴子的一张脸,热起来虽不愠不火,可冷起来,却是无形的慑人,春禧许是被惊着了,竟一句话没说,只是眼泪越流越多。
小猴儿知道她不该再多留,反正瞧见她如今也无大碍,便给她盖上了被子,瞧也没瞧她,抬屁股走人。
要到门口的时候,只听身后传来一句蔫儿蔫儿的抽搭声。
“逢初一十五,春……白玉霜能给娘烧纸钱祭拜么?”
“不能。”小猴儿回头,话里有话的警告道:“不想害了你娘的名节,就别做介些没用的事儿。”此娘非彼娘,见这蠢丫头一心认为乌林珠是她娘,小猴儿不知道是悲哀还是幸福。
“那主……福晋,你还会来看春……我么?”
“不会。”
……
“真是个狠心的娘们儿。”小猴儿才出来,跟外面儿听的一清二楚的延珏咂嘴道。
小猴儿怼他一拳,白眼道:“别说的你多活佛菩萨似的,你丫也不是个好鸟,甭跟那乌鸦笑话炭黑。”
这是实话,延珏也不恼,道是哥俩好的搂过了自个儿媳妇儿,呵呵笑着吹了个口哨,道:“要么都说这臭鱼配烂虾,碰着爷儿乐意收了你,自个儿美去吧!”
……
在白扇那拿了些银票雇了量车,这两口子从厂甸回了王府,要说这大年初一,过的也算热闹,再怎么说,也算吃了两个他祖宗爷儿给偷的俩包子。这可是比再好看的炮仗都稀罕多了。
可你说这怪不怪?
这头午给俩破肉包子塞的飨足的胃,一回到王府,又开始犯上作乱了。
彼时延珏并不在府上,在他跟猴子商量一番后,觉得春禧还活着的事儿,怎么也要告诉二哥一声,就算二哥心里始终不舒服,可这么多年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容了,也不会差这些,更何况,若是不让二嫂得知如今春禧的情况,怕是终其一生,她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睿王府,槐暖轩的正房内,于得水捧着一个朱漆嵌螺钿的大果盒,弯腰站在盘腿儿坐着的小猴儿跟前儿,苦口婆心的劝着。
“我说女主子啊,您就甭为难奴才了,您就吃点儿吧,您说您才刚的晚膳全都给吐了个干净,这会儿再不吃些小食,到时候爷儿回来,定是要责罚奴才的啊。”说罢,于得水把盒子放在炕几上,揭开盒盖,里头是金丝枣,木樨藕,水波梨,还有两样点心,瞧上去煞为好吃,可——
“都拿走,拿走,甭跟介恶心我。”小猴儿边反着胃,边懊恼的甩着手,彼时恶狠狠的拍了下肚子,心气儿不爽。
“死崽子!叫你饿着你娘我!你给我等着,等你生出来,一口奶也甭想叼我的!”
当然,此时的小猴儿不过是脾气不好,胡说八道跟这儿撒气,可不想,这一句玩笑竟成了真,福祉这辈子,当真一口娘奶也没叼过。
却说这时,正当于得水为女主子这口无遮拦臊的慌之时,婧雅来了。
但瞧婧雅一身宝蓝色莽段旗袍,身形优雅而仪态端庄,进来时,一如平日般礼数周到给小猴儿请了安后,又面带微笑朝同她作揖的于得水略点了下头。
彼时小猴儿倚在方枕上,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瞧的婧雅忙淡笑着问道。
“主子何故如此瞧着奴才?”
“没事儿。”小猴儿皮笑肉不笑道:“就是瞧着介大过年的,府上赏赐也都不少,怎么瞧着你介还消瘦了不少。”
婧雅莞尔:“劳主子惦记了,婧雅这副皮囊生的便没有福相儿,要说这吃喝也不比别的姐妹少,可这肉怎么也长不起来,这不,再加上前一阵儿在大爷府上帮着张罗大福晋的丧仪,这皮囊又缩了水。”
“呦,那真是辛苦你了。”小猴儿笑笑,又道:“要说介府上一年到头都是你一人再操持,道也辛苦,趁着过年,也真该出去转转,热闹热闹。”
“奴才谢主子体恤,可如今这寒冬腊月的,便是婧雅有这份兴致,也实在不知去哪里凑这热闹。”
“诶,你甭说,今儿我跟爷儿去了厂甸庙会,好生热闹。”小猴儿乍一抬头,却见婧雅面色一紧,然不过转瞬即逝,瞬间又恢复了惯常的微笑,接着又道:“爷儿对主子可真真儿是实心儿的,说出去,不知惹多少人艳羡呢。”
小猴儿盯着她呵呵笑着,也不说话。
却见婧雅又从身后的丫头珊瑚手里拿过一个折子,呈到了小猴儿面前,道:“主子,这是后日归宁备下的礼单,您瞧瞧,可还有什么缺失?”
是的,大年初三回娘家,这是满人的习俗,皇家也不例外。
老实说,想到要见到果家那一窝,小猴儿就全身不自在,可表面上的模样,总是要做的。
小猴儿扯过那单子瞧了瞧,斜眼瞧着那些自个儿连一半都认识不上的字儿,心下讥讽,这婧雅当真是行事滴水不漏,明知她这混星子一个大字儿不识,还来这么一出儿。
小猴儿合上折子,只说:“你办事向来妥帖,你看着办就成。”
“是。”
……。
谷子回来的时候,大年初二已过了大半儿,彼时日头就快落了房头,才一进门儿,却见小猴儿依旧盘腿儿坐在炕塌上,而面前的炕几上,摆着一个大笸箩,里头摞着的是满满的包子,乍一看,像个包子山。
“再吃一个。”七爷儿的声音一如往日的凉,那口气中,威胁占九分,懊恼占一分,若是不熟这两口子平日相处的模样,定是以为他再惩戒小爷儿。
可谷子知道,定是小爷儿又不吃饭了,七爷儿这是跟着上火呢!
“才刚那个没吐都不错儿了,再下肚一个,准保一堆儿都得出来。”小猴儿嘟着嘴儿,眼神儿委屈兮兮的瞧着对面儿的老七。
“甭跟我来这套,吃,再吃一个,甭等着我掰开你嘴硬塞!”
“我真吃不下了……再说,介包子可难吃了……。”小猴儿的声儿越来越软,随手抓起一包子递到他跟前儿,“不信你尝尝,能吃俩,我石猴子服你。”
延珏气的够呛,“嘿!我说你昨儿还吃的跟黄鼠狼似的,今儿——”
“昨儿不是厂甸庙会的么,跟咱府上的味儿能一样么?”小猴儿抓住话茬儿,拼死抵抗,却见延珏俩狭长眼嗖的点了火,天津味儿都冒了出来。
“有嘛不一样的,我告诉你,今儿这包子,就是昨儿那人做的,头午我让于得水才给找回来的,你甭在那儿找由子,吃!再吃一个!”
嘛?
小猴儿真有点儿楞了,本以为他昨儿个不过是开个玩笑,谁知今儿还真就给找回来了。
“延珏,我说你有病吧!”府上的厨子那么多,哪个做的不如一个小摊儿的啊!再说她昨儿吃的多,压根儿也不是因为包子好吃啊!
延珏根本不搭理她,只抓了一个包子,往她眼么前儿一递,“甭说废话,吃,要不然这一笸箩,我都给你塞嘴里!”
“成啊,你塞啊!”小猴儿瞪眼儿耍无赖,反正她有肚子里的四断仗腰眼子,心里明镜儿延珏不能拿她怎么办。
果不其然,她那无赖样儿,直给延珏气的一手打翻了包子山,只见那一各个的包子球儿似的滚的一地,谷子摇摇头,心叹,真没招儿,这两口子这暴脾气,吃个饭,也不消停。
“我说小爷儿,爷儿也都是为了你好,你老这么饿着肚子,是咋回事儿?”谷子这么一插话儿,那俩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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