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怔怔看着段清泽,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二十二岁之前全是苦难,但他为了取信她却以此作为处罚。他最恨天道,为令她相信他,却说要向天道起誓。
她竟把他逼到了这地步么?
沈黎抬手按住段清泽的嘴唇,摇头道:“不要这样。不管你做了什么,你都不该再受那样的苦难。你也永远不要向天道妥协。”
沈黎忽然笑了下:“你或许不知道,第一次见你时,你无论如何不肯向天道低头,当时我非常敬佩。”
段清泽定定看着沈黎,心跳逐渐加快。
他当然不知道,在他差点杀死她的那时,她不是诅咒他被天雷劈死,而是在敬佩他面对天道时的倔强。
他不知自己是何等幸运,才能遇到这样一个人。
他想不顾一切将她带走藏起来,让她永远属于他,只属于他。
可再阴暗可怕的心思,在对上她那双坚定清澈的双眼时,都要消弭。他不曾对任何人心软,对她却是舍不得她受委屈。
她应该永远这样热烈奔放,永远眼眸含星,永远如萤火照亮他唯一希望。
“阿黎……”
诸般情绪堵在胸口,段清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想说什么。
每一天,他都发现比之前更爱她一些。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让他恨不得把他曾嗤之以鼻的美好品性都往她身上贴。
她是这世界的奇迹,更是他的奇迹。
段清泽捧上沈黎的脸,垂头问她,声音紧绷:“阿黎,我可以吻你吗?”
沈黎觉得这会儿似乎不适合这种旖旎的事,毕竟他们现在不是在争吵严肃的问题吗?
但她见段清泽漆黑眼眸中似流动着众多无从消解的激烈情绪,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是要将她吸进去,终究还是沉默地点点头。
得了允许,段清泽迫不及待地吻住沈黎,起初只是温柔而细腻的轻触,可随着接触愈深,压抑的情感一点点爆发,化作狂风暴雨般的入侵,渴望如同惊涛骇浪,将她包围,令她沉溺,令她几乎窒息。
等到骤雨初歇,绵绵细雨又轻柔地抚慰着不安的心灵,似温和又无声地告诉她,他贪恋着她,信仰着她,卑微地匍匐在她面前祈求她的信任和爱。
许久之后,段清泽松开沈黎,她扶着他的手臂,额头抵靠在他胸口,轻轻喘息着。
她听到他的心跳声跟她的一样快。
那样浓郁激烈的情感淹没了她,让她有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不知今夕是何年。
所以……她可以相信他的,对吧?
那就信吧。她已不再是那个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他掌心的无可选择者,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脱离他的掌控。
沈黎仰头看向段清泽,他也正低头看着她。
她轻笑道:“阿泽,我信你。反正我若信错了,吃亏的也不是我。”
信任只给这最后一次,若他辜负了这信任,失去了这样一份诚挚的感情,最后吃亏的只会是他。
段清泽清楚沈黎的意思,他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郑重道:“好。我不会辜负你。”
沈黎便一把抱住段清泽,紧紧靠在他怀中。
许久她才出声问道:“外头那两个宗门来干什么的?需要你出面么?”
段清泽道:“不必。这是林家的反击,他们知道我要灭世,来寻我要个说法。”
沈黎:“……”他要灭世这事,是她透露出去的。
她推开段清泽仰头看他,期期艾艾道:“玄石那事是我……”
段清泽食指抵在沈黎唇上,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低笑道:“当时我又不是不在场。说了便说了,又如何?”
沈黎有些歉疚地说:“那你会成为众矢之的啊。”
段清泽笑道:“阿黎,过些时候我把玄石交给正道,如此他们便不会再怀疑了。”
沈黎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个表明态度的好办法。
她偷偷看了段清泽一眼,轻声道:“你要不愿意,交给我来保管也行。”
段清泽道:“那么正道便会盯上你。阿黎,不必担心我会心有不甘,我很乐意。只要能让他们都闭嘴,别再来打搅我们。”
虽然这场混乱最初是他本人引发的,但他这话说得完全站在受害人立场,毫无愧疚可言。
沈黎心里有一句话想说但到底没说,算了算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嘛。
“那外面那两个门派,就让他们这样围着么?”沈黎还是有点担心。她每次出门溜达时,戮天宗弟子都会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知道他们不一定是什么好人,而且他们如此待她也完全是看在段清泽的面子上,但她仍然不希望他们因此无辜受伤。
段清泽道:“几位长老可以处理,不必我出面。”
他亲昵地吻着沈黎的鼻尖,低笑:“阿黎都已经开始担心戮天宗了……我很高兴。名正言顺地做我的夫人,可好?”
沈黎一怔。
段清泽道:“我们的合籍大典安排在三个月后可好?中途你若不愿意了,随时可以叫停。”
沈黎无语:“……这么随便的吗?”
而且,成亲这种事,难道不是应该先处得不错了再成亲,哪有先定下成亲日期,中途随时反悔的?
一想到自己曾经跟林之意的婚约,她沉默了,算了,她还跟人搞契约婚姻呢,也说不了别人。
“先不吧。”沈黎思来想去还是摇头,“等局势完全稳定下来再说。”
不然,她怕成亲当天,又有人来捣乱,她的第二次婚礼又中断了,那也太惨了吧。
而且理论上信归信,实践中也要留出一定余地。
求婚被沈黎拒绝,段清泽似乎也并未不高兴,只点头道:“那便听你的。”
沈黎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见他果真没有不悦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问:“我拒绝了你,你不会不高兴么?”
段清泽笑道:“反正那是迟早的事,不急。”
他自然急,但既然阿黎有顾虑,他便稍微克制下让她彻底属于他的念头又如何?那是迟早的事。
沈黎见段清泽真的看得开,便也放了心。
恰在此时,戮天宗长老求见,段清泽没有避开沈黎,而是牵着她一起去了前厅,听长老的回话。
去处理外头那两个门外的是戮天宗两位长老,沈黎熟悉的岑魄和另一位名叫郭潜的长老。
二人简单说了下当前情况,两个宗门来人要求关于灭世一事戮天宗给出个交代,他们已经把人都应付走了。
沈黎一直没说话,但她看这两位长老的表情和语言,似乎也有那么一点怀疑段清泽是不是想灭世。
沈黎不愿意戮天宗门人跟段清泽离心,偏偏他之前确实想灭世,这会儿说不灭了也不太容易令人相信。
原本这次段清泽是让沈黎坐在宝座旁的椅子上,毕竟身为宗主夫人坐他大腿上还是太狎昵了些,但沈黎忽然站起身,几步扑到段清泽身上。
段清泽连忙接住沈黎,也不顾两位长老还在场,将她抱入怀里,低头温柔地问:“怎么了?”
沈黎娇嗔道:“说你要灭世的那些人是不是有毛病!”
她将脸埋在段清泽怀中,娇羞地说:“明明你说会跟我一起生很多孩子,让他们健康快乐地长大,你怎么可能灭世!他们疯了吗?”
要不是这俩长老只要想就能跟当初段清泽看穿周莲华一样看穿她有没有怀孕,她肯定会说自己已经怀孕了来增加可信度。
段清泽若是孤身一人,确实说他要灭世还有那么点儿可信度。可他现在有夫人,将来还会有孩子,灭什么世?
段清泽眼神微顿,随即嘴角勾起,大手在沈黎脊背轻抚,温柔地哄道:“是,是他们疯了。我怎么会害阿黎和我们的孩子呢?阿黎不要跟他们置气,晚点我们去把领头的杀掉好不好?”
沈黎:“……”那倒也不必。
“不用了!”沈黎抱怨道,“他们还有没有魔门之人的自觉啊,听风就是雨,竟然会信了旁人的挑拨。我们不去杀他们,以他们这般蠢笨的脑子,也只会自取灭亡。”
段清泽毫无原则地应好:“是,阿黎说得对,那便让他们自己蠢死。”
两位长老的想法跟沈黎类似,没有后代的人也不至于去灭世,有了后代的就更不可能那么做了。都说虎毒不食子,他们宗主可一点都不像个会灭世的疯子。
况且,他们跟宗主相识有百多年了,他过往一向专注修炼,从来不近女色,连个好脸色都不会给女修,什么时候对女修如此和颜悦色、言听计从过?
可见什么灭世都是假的,他们反而比较担心宗主沉迷温柔乡,这位来自正道的宗主夫人会暗地里帮着正道。
但……宗主明显正是沉迷的时候,他们能说什么?
怕再留下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两位长老赶紧告辞。
等到二人离开,沈黎也不再像是软体虫一样窝在段清泽怀里,她略有些担忧地说:“他们应该没有完全相信吧。”
有些怀疑一旦滋生,想要彻底消除就很难了。
段清泽还对沈黎刚才那娇滴滴的模样意犹未尽,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他撒娇了,即便是假的,他也受用得很,他一边把玩着她的手指,一边漫不经心道:“无妨,再过一段时日,他们信不信都无所谓。”
沈黎抬眼疑惑地看他。
段清泽忍不住将沈黎的手捉至唇边亲吻,边低声道:“我快升境了。”
沈黎一愣。
升境?他现在是洞虚巅峰,再升不就是渡劫?至少有记载以来,就没听过有人升到渡劫期的。
她忍不住感慨道:“……妖孽。”
段清泽失笑,将沈黎抱入怀里揉了两下才冷冷笑道:“若非天道时时刻刻盯着我,还没有那么快。”
沈黎点点头,确实如此。
雷劫虽然能把人劈死,但若是能度过雷劫,对修士可是有大大的好处。短时间他成功从两次可怕雷劫中活下来,再加上他本身的资质,可不就要升境了么?
“天道这究竟是在杀你还是帮你……”沈黎有些哭笑不得。天道给了阿泽的童年太多的磨难,后来他开始历劫了,就夹杂私货给他的雷劫加量,不弄死他不罢休。
她有些不安地说:“你要是升境,还得面对雷劫吧?”又要给天道一次杀他的机会。
她对天道充满怨恨,一开始天道若不给段清泽那么多磨难,他哪会想要灭世?明明是天道造成的因,它却不思悔改,还要杀他,明明他曾经都想要跟她在一起了。
除了这次她升金丹时,之前他拿回记忆的时候也是,如果那时候天雷不捣乱的话,说不定他已经成功变成那个只有二十二岁记忆的阿泽,跟她一起生活,根本不会想什么灭世的事。
她觉得这天道真的不太聪明,要保护世界,除了杀掉灭世的人,还可以改变他灭世的想法啊!非要干掉吗?而且天道不够聪明也就算了,还不够厉害,杀又杀不掉,每次还让他更厉害了,简直了。
段清泽冷然道:“天道还能拿出多少天雷对付我?便是真有,我也不怕。”
沈黎想起在乾震教围观小雷劫时曾经听人讨论时说,有一些时期雷劫的威力会弱一点,便是被天道匀出来对付段清泽了吧。她猜天道是恨不得将所有的天雷都往段清泽头上丢,偏偏规则受限做不到。
而前后几个月的时间,天道已经借机降下两场厉害天雷,只怕存货不多了吧。
“那你还是早点升境吧,打它个措手不及!”沈黎道,必须不给天道继续积攒的时间啊!
段清泽笑道:“好。等升境了,我便去把玄石给正道,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沈黎笑道:“当然。不跟紧你有仇人找上门来怎么办?”
段清泽捏了捏沈黎的面颊道:“不必担心,我仇人不多。”
沈黎摆出鲁豫脸:“真的吗?我不信。”他这种性格,怎么可能仇人不多!
段清泽道:“得罪我的都被我杀光了,我得罪的……我得罪他们的方式就是杀掉他们。”
沈黎:“……”行吧,她看上的果然是个标准反派。
她忽然想起一人道:“万炁宫那个宫主,叫谷巽吧,他不就跑了吗?”
段清泽之前没杀过洞虚,洞虚一般都是一个教派的大人物,不是两个教派火并,都不会出手,因此洞虚跟洞虚打斗的机会着实少。在杀谷巽时,可不就被谷巽找到机会逃掉了?
段清泽面上显露无奈的笑:“阿黎,就这么喜欢揭我短处?”
沈黎扳着手指叹道:“你模样俊,身材棒,资质好,地位高,对我更是没话说,我也就能找出这么一两个短处罢了。”
段清泽笑倒在沈黎肩头,她一边假惺惺叹气一边夸他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
也不知曾经的他是怎么想的,竟然觉得他舍得杀她,甚至可以只拥有她几个月几年时间。
不,他当然永远不会放开她。
“对了,那天我对天道说的那些,贺滃会不会都听到了?”沈黎忽然想起一事,忧心忡忡地说,“他当时非要保护我,我只能让他送我去找你,后来也不知他离开得有多远……等等,不用动杀心吧?”
见段清泽眼神变了,沈黎连忙道:“他曾经差点被你杀掉已经够可怜的了,还对你没异心,我看他也根本没有对他师尊岑魄长老提及过,找他来认真解释下就好了吧。”
段清泽无奈地笑道:“就听你的。”
按照他以往的行事风格,贺滃有可能给他制造麻烦,他哪有姑息的道理?但既然阿黎求情了,便依照她说的办。
段清泽让一个待命的戮天宗弟子去叫来了贺滃,贺滃面色凝重地来了,到了后便立即跪地道:“宗主,弟子不是个多嘴之人。”
那两个宗门因为什么事找上门来,贺滃可是清楚得很,再联想到天雷降下当日听到的话……他都不知自己这几日是怎么过的,得知宗主要找自己,额头冷汗便下来了,当即抱着必死的决心过来,只是临死前总要挣扎一下。
逃是不敢逃的,宗主可以轻易找到他,到时候只怕死得更惨。
前方有脚步声传来,贺滃头垂得更低了,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今日若真要死在此处……等等,这脚步声并非宗主的!
贺滃悄然抬眼,却见走来的是双女修的脚,他连忙重新低头,明白是宗主夫人。
宗主夫人的话……他是不用死了?
沈黎在贺滃进来后就跟段清泽打眉眼官司,争取到了跟贺滃说话的机会。
段清泽嘴太毒了,她怕他明明是好心,却被人听成是杀意,那可不就适得其反了?
“小贺,别紧张,今日找你来不是治你罪的。”沈黎亲切地说,虽然对方岁数比她大,修为比她高,但她是宗主夫人,辈分比贺滃高,叫一声“小贺”不过分吧?
贺滃忙道:“夫人请说。”
他根本就不在意沈黎叫他什么,不如说,她称呼他“小贺”显得关系亲近许多,就好像是自己人一样,反而更让他放心。
沈黎道:“想必那天我对天雷说的话你也知道了。”
贺滃心中一紧,忙道:“弟子只是无意间听到,至今还烂在肚子里,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沈黎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其实我正是想跟你说,那天我说的话,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你们宗主从前是有过一些不好的念头,但那都是一时糊涂,如今早就没那些想法了。毕竟他现在有了夫人,今后还会有儿女,怎么可能干那种疯狂的事呢?你说对吧?”
贺滃连声道:“夫人说得极是!愿夫人和宗主早生贵子!”
沈黎:“……?”莫名其妙说什么结婚祝词呢!
她摆摆手道:“我要跟你说的就这些,今后你也不必再如履薄冰,我和宗主还有很多事要仰仗你呢。”
“宗主与夫人吩咐之事,弟子定不负所托!”贺滃扬声道。
沈黎笑道:“那没事了,你回去吧。”
贺滃连忙面带笑容地退了出去。
等到离开足够远,回到自己的房间,贺滃才露出劫后余生般的表情。让他安心的不是宗主夫人的话,而是她竟找他解释这件事本身。他本以为宗主可能会对他动手,然而宗主不但没有,还让夫人解释那些好安他的心,这本身就很古怪。
这也足以证明宗主夫人所言不虚,宗主变了,竟听凭宗主夫人做事。他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至少在放过他这事上令他心生感激。
贺滃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段清泽忽然对沈黎道:“那日的事若传了出去,阿黎总不会阻止我杀他吧?背主之人我可不会姑息。”
“不阻止。”沈黎摇头,“今天我话已说得这么清楚,他要是还想不开,那我也没办法。”
段清泽笑着搂过沈黎:“是。有些人就要自寻死路,能怪得了谁?阿黎也不必为此惋惜,你为我一人牵肠挂肚便好。”
沈黎也顺手抱住了段清泽。
听到他的话,她怔怔地想,她确实也没什么人可挂念的。
“是啊,我也只有你一人可以挂念。”
段清泽从她的话里听出些许怅惘,沉下眉眼半晌才道:“当日姜家对你断情绝义,事后也将你逐出姜家,何必怀念?”
沈黎笑道:“我哪是想姜家?你看我连名字都不叫姜家给予我的名字,我是沈黎,永远只是沈黎,跟姜家无关。”
段清泽抱着沈黎的手稍稍收紧,眉目间已染上一些冷意:“那你在想林家?”
沈黎蓦地直起身,刚巧看到段清泽脸上未曾来得及敛去的冷意,她抬手去抚他的眉,嬉笑道:“明明是你在想,我根本就没想。瞧你这乱吃飞醋的模样。”
段清泽抓下她的手,不悦道:“你差点嫁了林之意。”
沈黎笑道:“你还差点杀了我呢,就不许我大彻大悟,另找男人?”
段清泽神情微敛,轻抚沈黎面颊道:“这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再有。”
沈黎问:“你若再忘记我了呢?那你也会忘记今日所言。”
段清泽轻声却笃定道:“绝不。阿黎,我绝不允许自己再忘记你。”
沈黎缓缓点头:“好。我记住了,你将来若食言,我一定会狠狠嘲笑你。”
段清泽轻笑:“我怎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沈黎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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