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终于安静了。
白玉梨紧抿着唇,看着大碗里淡绿的薄荷沫儿在水面兜兜转转。
叹了口气,放下了碗。
起身把门从里边栓紧,开始脱下相扑穿的衣裳。
铜盆里还有很多清水,她拿着布在水里打湿,先洗干净了脸,再细细的把身上各处都擦拭了一遍。
屋角有个木头衣柜,还有个小小的妆台,上头放着一面有些模糊,该好好磨一磨的铜镜。
她从衣柜里寻出一件烟色半旧的窄袖,一条茶绿绫子洒脚裤换上。
在妆台前坐下,打散了紧紧盘在头上的长辫子。
头发如墨缎般光滑的倾泄下来,垂覆到腰间。
白玉梨拿起梳子和木簪,对着铜镜随随便便挽了一个寻常的发髻。
镜子里映出一张和记忆中的娘亲神似的脸。
前世爹娘离开的时候,我还未满六岁,白玉梨喃喃的道。
自己只继承了父亲高挺的鼻子。
浓密的黑发,黛而长的眉,大而美的杏仁双眼,嫣红的唇都像极了母亲。
前生与今天情形一般无二。
园主叫了自己下去,然后便是择了北堂昭。
自己满心羞涩,激动,紧张。
寻出自己最好的衣裳,央了园主娘子给自己梳上精致的发髻,满怀憧憬的期待着。
夜里北堂昭遣了两个仆从一顶小轿把她送到那处宅院,安排养娘丫头在宅里伺候。
无人在意她的穿着打扮,北堂昭也过了两三日才来宅里看她。
今生不知道北堂焕又会如何对待自己。
好在经历了前生,她再也不会随意轻信他人。
安置在外宅也好,如何也好都无所谓,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自己恨北堂昭,也知道未来燕朝的命运,可又能怎样?
能报仇雪恨吗?一切都是自己无用无能,沉溺北堂昭的花言巧语,阴谋诡计。
若是有些志气及早抽身,也不至落得那般凄惨下场。
如今连身子都还在任人买卖,拿什么去向北堂昭报复?
至于拯救燕国不灭吗?更加可笑!
满朝的文臣武将,凤子龙孙都没治好一个燕国,硬生生毁在一己私欲上。
百姓命如草芥,我还有一半鞑靼血脉,父母惨死在燕国兵将手里,这大燕亡不亡国与自己有什么干系。
白玉梨扔下梳子,回身在硬邦邦的竹榻上躺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说掌灯后迎我入王府,看来不是要将我放在外宅。
是了,他尚未大婚,府里没有王妃约束。
便是要使唤我做什么,在王府里也一样不必顾忌。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前世的北堂焕是没有跟北堂昭沆瀣一气的。
北堂昭虽然利用自己,有许多事也瞒不住自己。
那些跟他勾结的朝中文臣武将,名字行事她个个都还记得。
好像北堂祥瑞这一对王子的生母赵美人,也和北堂昭有些首尾不清楚。
如今也只有先进了王府,凡事察言观色,谨慎小心。
若他和北堂昭一样心思,便想法子弄到身契,寻机会逃出旧京再做打算。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稀里糊涂的想着,一阵倦意上来,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连门外叫她用晚饭的声音也没听到。
一直到满屋黑沉,砰砰砰的敲门声把自己惊醒。
园主在门外压低了声音喊:“娘子快开门罢,三大王派人来接您入府了。”
白玉梨翻身起来,摸索着打开了门。
门外四个仆役打扮的人赶着一辆黑漆朱帘马车,前后挑着四盏红灯笼。
白天的何伴伴并没来,来的是一个白脸圆下颌的男子。
神态恭敬,说话也是一样的尖声细气,向白玉梨拱手行礼:
“奴是三大王府内中使陈敬,奉命来迎接娘子。”
白玉梨朝他行个万福,吓的男子急忙避到一旁虚扶:
“切莫折煞了奴,时候已经不早了,请娘子上轿吧,若有包袱细软,一并带去。”
“并没有什么,只一个小包裹。”白玉梨摇头。
回身去屋里借着门外灯笼的光,从竹席下摸索出来揣在怀里。
陈敬打开车帘,服侍她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吆喝了一声起行。
马车车轮转动,骨碌碌走了。
车后灯笼摇摇晃晃发出红晕,映出身后园主娘子满眼艳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