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中国人讲英语时候him和her不分,讲的人也不必太纠结了,就像刚才。
姥姥找到她的的时候,她手里还擎着那只苹果,怔怔的在那里发呆。
“哎呀,你让姥姥找的辛苦,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姥姥拉她起来,拍拍屁股的土。
她没有吭声,仍旧盯着苹果出神,她还沉浸在那幅油画里。姥姥心里想,这孩子别被地坛那位土地公公叫住了吧。
恰巧有个中年妇女走过,朝姥姥递个眼色,小声咕哝“大姐儿,给孩子算算。”
姥姥动了点心,但是一想起姥爷出门前的嘱咐,只好怏怏的回复:“家里老头子不让信这个。”
那中年妇女凑上来,“大姐儿,这都是命,信不信都在那摆着。”
又指指莎莎,问姥姥,“嘿嘿,她喜欢吃啥?”
莎莎被吃字打动了,看看手里的苹果,说“苹果”。
中年妇女赶紧接着“苹果那求得可是平安符。。。。。”话音未落,两个穿着蓝色衣服的保安走过来,中年妇女嗖得不见了。
姥姥怒怒的瞪了保安一眼,看着远去的身影直跺脚叹息,一边懊恼没有听完下文,一边已经盘算起了令自己拍手叫绝的补救法子。
但为了不显得突兀,为了过得了老头子那关。姥姥得先在孙女这儿报个案,“来,跟姥姥说,喜欢吃苹果不?”
“喜欢呀。”
“好嘞。”姥姥得意的牵着她回家了。姥姥手里挑着,一眼就相中的那个灯笼。
从那天回家到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姥姥开始了她给莎莎安排的苹果全席。
每天早上是苹果酸奶,中午是拔丝苹果,晚上是苹果馅饼,睡前还喝一杯苹果奶昔。
到后来,连水果店的店主都和她达成了一种默契。姥姥刚前脚迈进水果店,整个身子还藏在透明帘子后,店主老太太就冲着帘子后的影子喊。
“大姐,您的苹果都备好了呦。”
姥姥360度来个矫捷的转身,有时候后脚都不用踏进店门,苹果全席就已经摆在餐桌上了。并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孜孜不倦的研究,苹果咕噜肉,苹果雪梨猪骨汤,苹果烧鸡块,苹果片煎鸡蛋,苹果丝素三鲜,苹果黑米粥,苹果芹菜虾仁饺子,苹果豆奶。。。。。在姥姥那里,没有什么不可以合并在一起。没有人不惊讶,这么大刀阔斧无所不能的创造力,这么迷信于吃苹果保平安的执念,竟然坚固的缠绕在同一个人身上!
不,两个人,还有妈妈。
只是妈妈和姥姥的执念不一样。为什么一定要吃咸鸭蛋呢,妈妈肯定会说,它好处多着呢,滋阴、清肺、丰肌、泽肤、除热。。。。。不吃营养就不均衡啦之类。
但是,妈妈她自己不吃羊肉。并且,坚决摆手,没有商量的余地。为什么呢?你以为她会说太膻了,太臭了,或者太油腻了。。。。不,都不是,就是不喜欢。
不喜欢,她居然可以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为什么太咸了都无法比不喜欢在她的语言里更有说服力呢?莎莎无法和她理论。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她总会这么说。
她和妈妈,莎莎想,从来都不是平等的。从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她就开始吮吸她给予的营养,从而终此一生,亏欠于她,无法偿还。唉,还是让你下辈子做我女儿吧,让你也尝尝,做女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她突然觉得,自己不正是姥姥的下辈子嘛。这么一想想,还真是,可以持续而狂热的做同一件事情不撞南墙不回头。就在这股狂热的驱动下,水果店里的苹果被姥姥源源不断的灌进莎莎的胃里,直到店老板说因为冰雹苹果断货了。
从此,她看到苹果就觉得窒息般的甜蜜。她觉得,还是适当的保持一点距离才好呼吸。蟹黄豆腐,即使喜欢,也留一点距离。
——————
直到将来她在国外留学,直到有一天她想念起了蟹黄豆腐,隔着视频向妈妈请教怎么取出蟹黄。妈妈支支吾吾说在忙。她又隔着视频向姥姥请教,姥姥嚷嚷耳背听不见,她于是只好自己网上搜索食谱,就会发现备料表赫然写着咸鸭蛋两枚!
咦,螃蟹呢?她诧异,说好的蟹黄呢?
她终于发现原来自己吃了这么多年的咸鸭蛋?!
她想起饭桌上爸爸憋着嘴笑,妈妈瞪爸爸一眼,转过头来温柔的对她说快吃,蟹黄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想起饭桌上姥爷嚷嚷大冬天的天天吃蟹黄姥姥也舍得,姥姥瞪姥爷一眼,吃你的饭,不就个破蟹黄嘛,孩子喜欢就多吃点。
啊,为什么她之前从来没想过蟹黄豆腐不是蟹黄,为什么他们明明知道不是蟹黄豆腐却依然叫它蟹黄豆腐。
她陷入沉思,这算鸠占鹊巢嘛?如果是鸠占鹊巢,那鹊去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