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进他肩膀,使劲拖他拽他拉他,情急之下小声嘟囔了几句汉文方言,听上去不像是文雅之语。
那一刻,苏丹古意识模糊,心里却异常清醒。
在雪崩到来之际,拖着他的人,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娘子。
自始至终,瑶英没有松开他。
最后她试图把他推向毕娑,让毕娑能及时带他离开,雪浪转眼及至,毕娑和缘觉的身影被飞雪吞噬。
她叹息一句:“我见不到阿兄了……”
山崩地裂,巨浪咆哮,瑶英低头,毫不犹豫地地张开双臂抱紧苏丹古,弱小的身躯挡在他身前。
她柔软的胳膊环了上来,贴在苏丹古身上,一股淡淡的甜香萦绕。
苏丹古恢复意识,双手摸索着摁住她的后脑勺,把她护在怀里,带着她几个滚身,躲到了巨石下。
雪岭崩塌,地覆天翻后,天地间只剩下一片素裹冰封。
苏丹古怀抱着被飞雪拍晕过去的瑶英,探了探她的鼻息。
那时她身上冰凉,气若游丝,像掌心里的一捧初雪,待日光一照,便会化为融水。
……
电光朝露,万象无常,世间种种,是生灭法,终将归于寂灭。
苏丹古看淡生死。
瑶英想活下去,却会在生死关头奋不顾身地救他。
苏丹古收回手指,给瑶英拢好披风,轻轻压了压。
他伤势很重,为瑶英搭完脉,继续闭目打坐。
缘觉看看他,再看看瑶英,视线在他们身上打了个转,从怀里掏出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干粮,架在火堆上烘烤。
干硬的馕饼渐渐散发出淡淡的麦香。
缘觉时不时抬眼看一下苏丹古和瑶英,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啊了一声,惊喜地道:“摄政王,文昭公主醒了!”
篝火映照在瑶英脸上,她双眉轻蹙,眼睫轻轻颤动,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双盛满欢喜的褐色眼睛。
缘觉看着瑶英,围着她打转,高兴地道:“公主,你头疼不疼?身上有没有哪里难受?”
瑶英神情茫然,出了一会儿神,慢慢清醒过来,想起昏厥前的场景,试着动了动手脚。
还好,手脚知觉都还在,铺天盖地的大雪冲下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要葬身冰雪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瑶英后怕不已,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挣扎着坐起身,嗓子又干又痒,干咳了几声,问:“苏将军呢?”
缘觉微怔。
她醒过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这个。
缘觉咳嗽两声,觉得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伸出一根手指,怯怯地朝旁边指了指。
瑶英头晕目眩,咳个不停,揉了揉酸胀的脑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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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一道静坐的身影。
苏丹古盘腿而坐,一声不吭,碧眸正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换成其他人,早就吓得一蹦而起了。
瑶英却只是愣了片刻,视线落到苏丹古胸前的伤口上,见伤口已经包扎起来了,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笑逐颜开,“将军好些了?”
苏丹古垂眸,嗯了一声,拿起水囊递给她。
瑶英正觉得嗓子难受,接过水囊,想拔开塞子,双臂绵软无力,试了几下,没拔动。
一只戴着黑色皮套的手伸了过来,手指替她拨开了木塞。
瑶英感激地朝苏丹古一笑,举起水囊喝水。
水刚滑入喉咙,她怔了怔。
水是热的,不太烫口,也不冰凉,正好是最适合的温度,滋润她干疼嘶哑的嗓子。
瑶英慢慢咽下温水,浑身熨帖。
苏丹古沉默不语,等她喝了水,脸色恢复了点,道:“王庭朝中纷争,连累公主卷入其中,公主受累了。”
瑶英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将军言重了,佛子和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何来连累之说?”
旁边的缘觉看着她,心里暗暗点头。
苏丹古挪开视线,抬眸。
缘觉一直等着他吩咐,见他看过来,立马打起精神。
苏丹古低头,从袖中取出一枚卷云纹银符。
“毕娑行事急躁,只能在明处。你跟上去,告知各城城主,王寺禁卫军要重新招募近卫,让他们上报这半年来所有人马调动,中军、右军、左军、前军、后军五军的轮值调用,拟好名册。记住,不要惊动军中参将、文书。”
缘觉听出他的话外之意,冷汗涔涔,应喏,恭敬地接过银符。
“属下定会谨慎从事。”
摄政王怀疑朝中大臣和军中将领互相勾结,所以直接越过军队,从各城城主那里调查五军是否私自调动过军队,以此来推测哪些人嫌疑最大。
各城城主虽然不是统领军队的将领,但是毕竟管理一方庶务和人丁,必定留意过治下驻防的兵马调动,询问他们更为妥帖,不仅能得到如实的汇报,还不会打草惊蛇,每次王寺禁卫军招募近卫都是先让各城城主发布告示、推举人才,各军将领早就习以为常。
苏丹古吩咐完,看一眼瑶英。
瑶英朝他眨了眨眼睛,等着他开口。
他和缘觉刚才交谈用的是梵语,她没听懂,不过能从两人谈话的语气猜出现在情势紧张,缘觉的眉头皱得能当旗杆用了。
苏丹古看着瑶英,半天没出声,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
瑶英不想给他添麻烦,主动问:“我能帮上摄政王的忙吗?摄政王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受佛子庇护,当为佛子分忧。”
苏丹古看着她,她从昏睡中苏醒,面容还有些憔悴,眼圈微青,拢着披风的双手冻得通红。
刚刚苏醒就能这么镇静,可见她常常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苏丹古顿了一下,道:“等天黑了,缘觉会送公主下山。”
瑶英一愣,问:“那苏将军呢?”
苏丹古眉头轻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