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闺的少女,即便人生能够重来,再是狠心对敌,留在心中的伤痕依旧是存在,只是往日她刻意不去看,不去想,替它盖上了一层虚假的愈合。
如今那层痂被挑开,底下的伤口依旧鲜血淋淋。
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林织窈愣怔在当场,后背处凉意缠绕攀爬过背脊,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就想逃离。
她甚至觉得,眼前的顾怀瑜,是她又不是她,陌生到只有那张脸是相似的,那种感觉很怪异,却又强烈到无法忽视。
摇了摇头,将这股奇怪的感觉抛出脑海,林织窈只当她是被吓到了,想要再度伸手去拉住她安慰,却见她盯着自己,像是在看仇人。
余光处一暗,是取下了面具的宋时瑾,他抬脚靠近顾怀瑜,向着她伸手,柔声道:“别怕,我在这里。”
顾怀瑜死死地看着眼前的人,那个肮脏的络腮胡!残阳下他提着匕首,向自己举起:“你也别怪我们,死了便去做个瞎鬼,想要复仇也别来找我们!”
“郡主说了,要在她活着的时候砍掉四肢。”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挣扎着躲开那只手,脸上一凉,步摇上坠着的玉兰花瓣擦着她的脸颊滑过,是了,她还有一支步摇!
血腥味还在一阵阵的涌入脑海,刺激得她双目赤红,满腔怨恨化作拼死一搏的勇气,她一把扯下头上的步摇,拼尽全力向着那个砍下她四肢的男人刺去。
闷哼声轻响,手上的力道受阻,钗头划开皮肉半陷进宋时瑾肩头,殷红的血随之渗出。
“主子!”莫缨惊呼一声,就要上前。
宋时瑾却抬了抬手,头也不回道:“回去。”
“可你!”莫缨没动,难得有一次,违背了宋时瑾。
现下谁都能瞧出顾小姐情绪不对劲,若是一个不好将那簪子刺进心口,这后果谁都无法承担。
“我说了,回去!”
任肩上再疼比不过心里,他不知道顾怀瑜为何如此失常,心隐有猜测,却逼着自己不往那里想。有些回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足够了!
握着钗子的手并没有松开,因为足够用力,指尖血色尽褪,顾怀瑜神色还是那般惊惶,甚至带有几分绝望。
“别怕,我在这里,没有人敢伤害你。”
宋时瑾没有管那支深陷进肩头的簪子,只是声音温柔到不可思议。
“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家,你替我取一个好不好?”
“忘了告诉你,你给我的松子糖,很好吃,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握瑾怀瑜,你看,你取的名字多好!你说,瑾、瑜皆是美玉,我翻遍了典籍,最喜欢的还是这个词。”
林织窈在一旁听着,神情渐渐呆滞住。脑中只有一句话不停闪过,她听到了什么?她听到了什么?
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被陈渊拉住,对着她摇了摇头。
顾怀瑜现在这种情况,他跟着师傅的时候曾经见过,如同陷入梦魇之中,轻易是叫不醒来的,若这时候去打扰,人可能会就此陷入癫狂,再无法清醒,只有依靠自己,努力挣脱。
宋时瑾的声音还在继续:“你借给我的银子,我不打算还了,欠得太多,我怕我还不起……”
“我有了出息,现在,换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风逐渐静了下来,暗卫退到外面围成了一圈,以防不测。谁也没有说话,连呼吸都刻意放缓,毕竟宋时瑾这种语调,跟了他这么多年,谁都没有听过。
他很耐心,一句一句缓缓地说着,用曾经她给他的温暖。
时间流逝,没人在意过了多久,顾怀瑜神情渐渐放松,她低声呢喃着什么,散入风中。
宋时瑾扯开已经有些苍白的唇,笑了笑:“是,我来接你了。”
话音将落,顾怀瑜身子一软,还未栽下去就被宋时瑾搂入怀中,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侧头看向林织窈与陈渊。
陈渊会意,道:“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林织窈脸色却是有些难看,从宋时瑾的话里,她能听出二人早就熟识,但她不想管这个,她在意的是他一个男子这般将顾怀瑜抱进怀里,实属有些不妥。
想了想她道:“我不会乱说,但,人还是交给我抱回去吧。”
“不必。”宋时瑾冷声道。
言罢,竟直接俯身,伸手绕到顾怀瑜腿弯,手臂收紧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林织窈瞧着,想要阻止,却怎么也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