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没有什么可以永恒不变,但思念会缠绵入骨,与生命同在,直到呼吸停止。
洛兰恍恍惚惚中,觉得半边身子火烧火燎地痛,千旭的手正贴着她的额头检查她的温度,她禁不住皱着眉头往千旭怀里缩了缩,娇声嘟囔:“好疼!”
“再忍忍,马上就到医院了。”
不是千旭!
霎时间,各种画面涌入脑海,洛兰犹如坠入地狱,有万箭穿心之痛。
本来以为已经解脱了,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洛兰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在紫宴怀里,断臂处已经被仔细处理包扎过,向来衣冠楚楚、倜傥风流的紫宴满身血污,透着狼狈。
四目相对,静默无言。
紫宴似乎有些尴尬,安慰道:“到医院就不疼了。”
洛兰静静地盯着紫宴,因为高烧,她的脸颊通红、嘴唇枯白,两只眼睛却异常清亮,像是两汪寒潭,清晰地映照出紫宴的影子。
紫宴竟然不敢再和她对视,垂目劝道:“再休息一会儿。”
洛兰一言未发地移开视线,看到他们在疾驰的飞车里。
风暴还没有完全平息,执政官手动驾驶着飞车,迎着漫天风沙前进。在岩林里这样做,毫无疑问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洛兰淡漠地说:“作为一个鱼饵,就算活下来也不会感激你们。”
紫宴苦笑,这姑娘一直有一双慧眼,只不过以前太会审时度势,揣着明白装糊涂,把所有精明都藏在了唯唯诺诺的和气中,现在却是撕下面具,不愿再装了。
紫宴坦承:“是我的主意,用你做饵,引龙血兵团采取行动,辰砂反对,我极力坚持。”
执政官没有温度的声音传来:“紫宴只是提议,是我做的决定,也是我下令调走辰砂、配合行动。”
“执政官承诺辰砂一定保你安全,辰砂才接受调令,离开大双子星。”
“千旭的安全呢?”
没有人吭声。
洛兰眼神痛楚地盯着紫宴:“你当初知道千旭来帮我晋级时,没有丝毫反应,是已经想好了要牺牲他吗?”
紫宴知道这个问题绝对无法回避,必须正面回答:“当时,我觉得对计划有利,顺水推舟,没有反对,绝对没有想过要牺牲他!千旭是奥丁联邦最优秀的军人,以他的能力肯定能自保,我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异变。”
洛兰似乎确认了紫宴没有说假话,眼神渐渐涣散,一言不发地呆望着车窗外。不一会儿,她眼皮耷拉下来,又失去了意识。
紫宴明明知道她只是暂时昏厥,可依旧手指搭在她颈上,感受她的脉搏跳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那个在重力室里走到死都不肯停下的姑娘依旧活着。
洛兰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在医院。
她没有再提过千旭,也没有再哭泣,异样地安静。
她就像是一个最配合的病人,让吃饭就吃饭,让休息就休息,让做检查就做检查,可是,她从不开口说话,也从不关心自己的身体。
断肢再生手术不是高难度的手术,但毕竟是一个大手术,就算是饱经战火的军人遇到类似的情况,也会关心地询问一下手术结果。但洛兰完全不关心,就好像手臂能不能恢复如初,完全无所谓。
病房内。
楚墨正在为洛兰做检查,一个人突然闯进来。洛兰依旧平静地坐着,没有任何反应,楚墨却不悦地皱眉,回头看是辰砂,才又和缓了神色。
辰砂一身戎装、风尘仆仆,显然刚刚赶到。他大步走到洛兰面前,仔细看着洛兰的断臂处,伤口参差不齐,十分狰狞。
楚墨知道他在战场上见惯了各种伤口,也没有阻止,淡淡解释:“紫宴说是异变后的野兽咬断的,不用担心,没有伤害神经的毒素,能恢复如初……”
话音未落,辰砂突然回身,对着刚刚走进来的紫宴,一拳打过去。
这不是他们俩第一次动手,却是紫宴第一次没有躲避,拳头正中面部,紫宴直接被打飞出去,整个人跪趴在地上,嘴里鼻子里都是血。
辰砂不肯罢休,又是一脚踢过去,紫宴依旧没有躲避,摆明了只挨打不还手。
楚墨看了眼一直淡漠地静坐着的洛兰,猜到有他不知道的隐情,索性不理会那两个了,继续给洛兰做检查。
检查完毕后,他脱下手套,一边收器械,一边问:“明天手术可以吗?”
洛兰点头。
楚墨盯着洛兰打量了一会儿,缓缓说:“我有信心手术成功,但你也是医生,应该很清楚,手术成功只是治疗的开始,不是结束,你必须自己努力才能让重生的手臂变成自己的手臂。”
洛兰不吭声。
辰砂却突然停止了虐打紫宴。
楚墨看看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的紫宴,无奈地轻叹口气,把他提溜起来,带去治疗室。
辰砂走到病床旁,欲言又止地看着洛兰。
洛兰一只手撑着床,缓缓躺下,笨拙地拉起被单,把自己连头带脸都盖住,一副“你什么都别说,我什么都不想听”的样子。
手术一如楚墨的保证,非常成功。
洛兰的手臂已经完全恢复原样,表面上丝毫看不出她曾经受过重伤,但是,再生的手臂必须经过反复锻炼,才能和身体真正融为一体。
这种康复性锻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对于A级体能者,也不算是一件难事。毕竟,能把体能训练到A级的人,哪个没吃过苦呢?
但是,洛兰像是一潭死水,常常一坐就是一整日,连话都不肯说,根本不可能去进行康复性锻炼。
楚墨警告她:“你再这样下去,这只胳膊真的会废掉!”
洛兰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完全不在意。
楚墨不喜欢多管闲事,但和洛兰也算有同事之谊,难得地啰唆几句:“封林说你今年有可能拿到基因修复师的执照,如果不保护好这双手,别说基因修复手术,就是正常的研究工作都很难再做了。”
洛兰依旧神情漠然,什么话都不说。
楚墨走出病房,对辰砂和紫宴说:“我能治的都治好了,其他事我无能为力。我还有病人,要立即赶回阿丽卡塔。”
辰砂说:“这次麻烦你了,我送你去乘飞船。”
楚墨叹了口气,像是兄长一般,状似抱怨,实则纵容地说:“你从小到大麻烦我的事还少吗?早习惯了!”
楚墨和辰砂一边说话,一边离开了医院。
紫宴走进病房,看着木头人一样的洛兰。
洛兰就好像他完全不存在,没有丝毫反应。
“洛兰,千旭的死是个意外……”
“滚出去!”
洛兰完全不想听他说话,紫宴却坐到病床旁,想要认真交流。“执政官的确利用了你,但他绝没有想牺牲你。你就算不信我的话,也应该想到你是联邦用一颗星球换来的,执政官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做赔本买卖?”
洛兰躺下,拉起床单盖住头,表示不想听。
“洛兰,你可以让我滚,可以让辰砂滚……但不要用这种态度对执政官!”紫宴想起洛兰用枪指着执政官的一幕,至今心有余悸。他担心她因为千旭从此记恨执政官,生了执念,还会做出不理智的事。
“执政官是安教授从别的星球买回来的奴隶,刚到奥丁时,连字都认不全。他在奥丁联邦没有任何背景,却靠着军功从最底层的炮灰成了赫赫有名的将军,之后又成了联邦历史上最年轻的执政官,可以说整个联邦没有人比他更能打仗。可是,执政官一直反对战争,甚至一直在努力修复异种和其他人类的关系。”
紫宴恳切地说:“你是阿尔帝国的公主,两个星国几百年来陆陆续续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人?在奥丁联邦,你才是让人痛恨的‘异种’!可是,从你到奥丁联邦起,即使有不少不愉快,却从没有人敢真正伤害你。封林从一开始就对你百般照顾,辰砂明明不情愿,却依旧牺牲自己的婚姻给了你保护,你以为这一切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你申请参与研究院的基因研究,有三个公爵不同意,但你在研究院工作的这些年,没有出过任何乱子,你不会真以为奥丁联邦的公爵都这么好说话,竟然一点阴私手段都没有吧?你的体能训练,你去医学院上学,包括你‘骆寻’的身份,如果不是执政官批准了,就算封林愿意支持你、替你保守秘密,棕离、百里苍他们也不会答应。
“洛兰,我希望你明白,在奥丁联邦,执政官的意志能保护你,也能毁灭你。不要再做对他不敬的事!这不仅仅是你的事,也是两个星国,甚至异种和人类之间的事!”
紫宴语重心长、苦口婆心讲了一堆,洛兰无声无息,像是完全没听到。如果不是他听力异常好,能听到洛兰的呼吸声,几乎觉得床上躺着的是一具尸体。
想到她变成这样是因为一个异种,紫宴心情复杂。“洛兰,如果一定要恨,就来恨我,是我提出的计划,是我设计的陷阱。”
辰砂听从楚墨的建议,带洛兰出院,回到第一区在大双子星的城堡,想让宿二和宿七帮洛兰进行康复性锻炼。
洛兰对宿二、宿七还算客气,可以有问有答地说几句话,但想让她进行康复性锻炼,就完全不可能了。
她甚至连卧室门都不出,总是坐在窗边,看着花园里怒放的玫瑰花发呆。
那么红艳艳的花,看久了眼睛都好像要燃烧,她却能一看就是一天。
宿七说:“你这样下去可不行!”
洛兰竟然点头附和:“我知道。”可是,对一个完全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的人而言,行与不行,好像没有任何分别。
辰砂实在看不下去,不顾洛兰反抗,把她强行带到训练场。
但是,不管辰砂说什么,她就是动都不肯动。
无可奈何下,辰砂直接动手,想逼出她的反应。
像之前特训时一样,他一脚踹在洛兰身上,洛兰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身姿灵活地化去他的力量,而是实打实地挨了一脚,像一个木偶一样直接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她表情木然地爬起来,朝着训练场的大门走去,竟然想要离开。
辰砂挡在她面前,探手去攻击洛兰的咽喉要害。
洛兰却躲都不躲,直愣愣地站着,任由辰砂捏住她的脖子。
辰砂动了怒,手下真用了一点力,洛兰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可她依旧没有一丝反应,双目冷寂,淡漠地看着辰砂,就好像辰砂下一秒捏断她的脖子,她也无所谓。
辰砂面如寒冰,冷冷地问:“你现在这副寻死觅活的样子算什么?”
洛兰表情漠然。
辰砂说:“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异种的秘密,很清楚我们会异变、会吃人!有勇气爱上异种,却没有勇气承受异种异变的结果?千旭知道你这么懦弱,一定后悔接受了你!”
洛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
辰砂咄咄逼人地讥嘲:“身为随时会异变的异种,千旭肯定早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他应该拒绝过你很多次,你肯定许诺了不管好坏,完全接受他的一切。你现在这副样子就是你的接受?”
洛兰依旧一言不发,眼睛里却泪光闪烁。
“既然承受不起后果,一开始就不要自以为是地去招惹异种!你以为你这个样子是深情吗?千旭根本不需要……”
洛兰猛地推开辰砂,含泪瞪着他。“你就是座冰山,根本不懂什么是感情,也不懂什么是痛苦!既然选择了配合执政官的计划,用我做饵,去诱捕龙血兵团,现在假惺惺地装什么关心?”
她从辰砂身旁疾掠过,飞快地跑出训练场。
辰砂一动不动地站着,整个人就像一座永不会融化的雪山。一直孤寂地矗立在天地间,一重又一重的皑皑白雪就像是最完美的面具,让人们永远只看到冰冷的雪,看不到雪下的山。
洛兰跌跌撞撞地跑在山林间,她不想回辰砂的城堡,更不想见其他人,只能专拣僻静无人的地方。
突然,她看到陡峭的山壁上开着一丛迷思花,不知不觉就停住了脚步。
浓荫蔽日,阳光从树梢的缝隙落下,恰好有一束照在迷思花上,映得蓝色的花瓣晶莹剔透,就像是用一片片的蓝宝石雕成。
洛兰怔怔看了半晌,想都没有多想,一只手拽着山壁上的树,努力往上攀爬。
她小心翼翼地站在一块微微凸起的石壁上,一只手抓着一棵树的树干,另一只手去摘迷思花。
那丛花明明已经就在手边,但每次探手去摘,总是差之毫厘,摘不到手里。
洛兰一再努力,一个非常简单的动作,她却费尽力气,都没有办法做到,整只手完全不听她使唤。
她又沮丧又恼怒,咬着牙身子用力往前一探,花依旧没抓到,人却从山壁上摔下来。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没想到没有摔到地上,身体稳稳地停在了半空。
洛兰立即睁开眼睛,看到执政官一手揽着她,一手帮她摘下迷思花。
身姿轻转,飘然落地。
他彬彬有礼地放下她,把迷思花递给她。
洛兰没有接,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执政官在其位、谋其职,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奥丁联邦的利益,即使以她为饵,引龙血兵团出击,她都没有意见,但是,千旭却不幸异变,他又亲手杀了千旭,洛兰没有理由为千旭复仇,但也没有办法原谅他。
“公主。”
洛兰不停地加快脚步,想要甩掉执政官,执政官却一直不急不缓地跟在她身后。
“我是
奥丁联邦的第四任执政官。第一任执政官游北晨的丰功伟绩天下皆知。第二任执政官黎瑞是守成之才,无功无过地维持了个表面上的稳定。第三任执政官安蓉是辰砂的母亲,一位非常优秀的女士。”
洛兰冷冷地说:“我对你们奥丁联邦的历史没有兴趣!”
执政官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云淡风轻地继续讲述:“安蓉才华横溢,很懂经济民生,又擅长以柔克刚、平衡各方利益,当然,有所长必有所短,她对军事一窍不通。不过,她的恋人是联邦内最懂军事的男人,奥丁联邦当时的指挥官,第一区公爵辰垣。两人强强联手,又彼此真心相待,那应该是奥丁联邦历史上充满希望的一个时代。可惜,一次意外的车祸事故,他们夫妇同时死于爆炸……”
洛兰想到她窗户外如火如荼、明艳动人的玫瑰花海,不知不觉中脚步慢下来。她一直想不通冷漠得像一座冰山的辰砂为什么会允许自己的城堡里有那么温柔旖旎的风景,现在明白了。
“和他们同车的辰砂奇迹般地躲过爆炸,侥幸活了下来。联邦痛失两位英才,当然是极为惨重的损失,但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而言,却是一下子失去了整个世界。辰砂得了失语症,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开口说话,楚墨的父亲把他接去悉心治疗,让年龄相近的楚墨和他同吃同睡、朝夕陪伴,可没有任何效果。后来,我猜到事情真相,在辰砂面前将事实复述一遍,才逼他开口说话。辰砂的父母并不是死于飞车爆炸,而是……”
洛兰停住脚步,左手下意识地摸向右臂。
执政官站在她身后,目光也落在她的右臂上,冰冷的面具泛着冷冽的金属光芒,看不清他眼内真实的情绪。
“辰砂的父亲是3A级体能,辰砂的母亲是B级体能。在飞车行驶中,辰砂的父亲突然异变,他的母亲只来得及把辰砂推到飞车外,自己却被完全异变后的野兽……生吞活吃了。”
洛兰的身子猛颤一下,左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右臂。
执政官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手臂,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辰砂的母亲为了保护辰砂,在临死前启动炸弹,炸死了吃人的野兽。辰砂亲眼目睹一切,只怕到现在都没有真正走出那场事故的阴影。”
洛兰忽然转身,愤怒地说:“执政官阁下,您是不是算计得太过了?就算您要为辰砂解释,让我不要迁怒于他,也不应该把我和千旭的事情算计进去!”
执政官平静地说:“我说的是事实。”
“您真让我恶心!我看您烂掉的可不只是身体,您的心才恶臭难闻!”洛兰骂完后,转身就走。
以前有畏惧、有希冀,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生怕得罪他们,现在她不畏惧死、不希冀生,完全不在意后果。反正不管她怎么做,有朝一日,身份被拆穿后,他们都不会对她客气。
夕阳映照,晚霞漫天。
洛兰坐在窗前,默默地看着园子里的玫瑰花。
这个屋子曾经的女主人肯定很喜欢这种美丽却娇气的花,把它们种满了整个城堡。那位男主人不见得喜欢花,却很喜欢种花的人,甘之如饴地纵容着她的嗜好。
可惜,象征他们爱情的玫瑰花依旧年年盛开,他们的爱情却以最惨烈的方式凋谢了——一个化身野兽,咬死了另一个;一个启动炸弹,炸死了另一个。
洛兰轻轻地握住自己的右臂。
突然间,她想起什么,起身去梳妆台上一通翻找,找出那个已经能源耗尽的3D相框。相框并不耗能,补充一次,能用好几十年,应该至少几十年没有人看过这个相框里的照片了。
洛兰给它更换能源块时,发现相框的背面镂刻着第一区的徽章:一把出鞘的黑色利剑,红色的玫瑰花缠绕着利剑而生。
底端刻着两行小字:
没有利刃的守护,世间的美丽不可能尽情绽放;没有柔情的牵制,力量就像无鞘剑,会伤人伤己。
——辰垣&安蓉
洛兰默默诵读完,按了一下剑柄上的重启按钮,打开了尘封多年的相框。
一张张栩栩如生的相片出现在她面前。
都是日常生活照,一个容貌温雅的女子、一个气质清冷的男子,有单人的,也有双人的。
她在花园里种玫瑰,在卧室里和人通话,在书房里看新闻……
他在训练室里锻炼,在驾驶飞船,在原始星探险……
草地上,他们牵着手散步;会议室里,他们头挨着头吃营养餐;战舰上,她神情倦怠地靠在他肩头……
突然,出现一张婴儿的照片,他们俩一人握着一只小手,凝视着彼此在笑。
小婴儿一天天长大,从蹒跚学步到会跑会跳,几乎每张相片里都有他。爸爸锻炼体能时,把他扛在肩头;妈妈看文件时,把他抱在怀里……
一张张照片看过去,会想当然地认定随着时光流逝,一定能看到小男孩在父母的陪伴下长成少年、长成青年。
但是,一切戛然而止。
照片里的孩子再没有长大,一直停留在了六岁。
最后一张照片是他从妈妈身边跑向刚刚从飞船上下来的爸爸,爸爸半蹲下身子,伸手去抱儿子,目光却是看着妻子,一家三口都是眉眼含情,唇畔带笑。
辰砂竟然是会笑的!
洛兰正看着照片发呆,敲门声突然响起。
“洛兰。”
是辰砂。洛兰手忙脚乱地把相框塞进抽屉,力持镇静地说:“进来。”
辰砂推开门,走到洛兰面前,冷冰冰地说:“明天你必须接受康复性训练!”
“我的事你不要管了!”因为做贼心虚,洛兰的神情没有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反而因为同病相怜,带着一点柔软,像是无奈的央求。
辰砂一愣,语气也缓和了:“法律上,你是我的妻子,我必须对你负责。”
“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体能到A级,就和我离婚。”
辰砂四两拨千斤地说:“你先把胳膊锻炼好,真正成了A级体能者,我们再商讨离婚的事。”
洛兰还想说什么,她的个人终端突然响了。
来讯显示是封林,洛兰迟疑了一下,接通视讯。
封林穿着白色的工作服,正在办公室里工作。她对辰砂随意地挥了下手,瞪着洛兰,劈头盖脸地质问:“你的假期早已经结束了,怎么还不回来上班?”
“我……”
“我什么?不就是断了只手吗!楚墨告诉我手术很成功,你赶紧给我滚回来,还有病人等着你!”
“病人?”洛兰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状况。
封林没有再废话,直接给智脑指令,智脑一边播放影像资料,一边介绍病人的情况。
病人叫泽尼,十八岁,七岁患病,到现在已经被病痛折磨了十一年。是脱靶效应导致的基因紊乱,免疫力低下,一点小病就有可能夺去他的生命。
洛兰一看到他小时候的影像,就再移不开视线。这个孩子她认识,是阿丽卡塔孤儿院的孩子。
在孤儿院里,生病的孩子大部分时间都必须待在室内,千旭有空时,常去看他们,给他们讲故事,陪他们做游戏。
洛兰因为怕身份暴露,不敢出现在孩子面前,但她和千旭聊天时,常常会聊到孩子们的病情。
封林说:“本来泽尼的病无从入手,但你在请假去大双子星前不是提交了一篇基因修复的论文吗?根据你的理论,我们可以修复他紊乱的基因。”
洛兰紧张地说:“那、那只是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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