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前方不远,便是桃叶渡了......
两侧古砖青苔,水面映着路光点点,冉莹突然递出四枚药丸,看着我们说道:“愚鸠统共给了四颗,我们一人一颗。今天这一程不论大家目的是什么,我冉莹都记下这份情,如果有将来...啧。不矫情了,任何事招呼一声就行。”
我一辈子平凡,还是第一次有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受,取了一枚黑丸仰头就吞了,这玩意嚼在嘴里说不出的口感,粘牙,一股金属混合着草药的味道。
周容目视前方,眼中似有万千世界,毫无波澜道:“我不需要。”
源博雅这次难得安静,笑眯眯地吃了药丸,比了个耶的手势。
这时小船偏道,已经是紧紧贴着河道侧沿前进,我伸出手触摸那些凹凸不平的方砖,一阵冰凉。
“过界了,凝神!”突然周容毫无征兆地呵了一声。
我一愣,前面不正是渡口的阶梯?这是要直直撞进墙里不成?
还不待我反应,木船的船头已经加速朝砖墙冲去——
众人屏住呼吸,抓紧船身等待预期的撞击感,但什么都没有,船好似冲破了一层无形的薄膜,竟然穿过了砖墙!
霎时我整个人仿佛被一颗水球包裹,七窍里立时涌进一股膨胀的窒息感,那种感受愈来愈强,两耳中嗡嗡蜂鸣:有人声,各种语言、各种语气,仿佛置身于古希腊的大辩论场!
庞杂的人声将我吵得晕头转向,脑压迅速上升,一时间太阳穴两侧好似鼓了出来,我紧紧按着额头,感觉脑仁随时都会从颅骨中掉出来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我好像刚从全麻中苏醒,眼皮黏连了一般,重得惊人,一丝丝光线透进意识中,耳朵里听到的全是模糊的水声。
我迷茫着想要伸手去摸他们是否还在我的身边,但一双手伸出去,如同刚从泳池里爬到地面上,引力猛地就将我往地下拖......
“陆一!陆一!睁眼!”
突然我听到周容朦胧的呼唤,右腕被另一个人握住,声音时大时小,我怔了片刻,一巴掌便打到我脸上,这一下我立刻就清醒了,眼睛再睁开,整个世界地覆天翻。
原本我们的观光小船漂流在六七米宽的秦懐河道上,此刻却叠浪潮涌,我放眼一望,这哪里还是条河,简直是条小江!
数十米宽的江面上水势湍急,整片水域都是青灰色的,这是因为头顶的天空与先前截然不同,厚重的铅云压得极低,仿佛一起身就能撞破似的,但那云并未将天空遮蔽,而是如群马奔涌,互卷而过。
满月,一颗北极星好似大瓦数的白炽灯,点在当空。
这种黯淡并不是夜色,是永远也亮不起来的黎明。
我们的小船在江潮中头起尾落,好在四个人都安然得还在眼前,我清醒以后,冉莹与源博雅也被周容唤醒,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彼此眼中的震惊互相传递。
“你们......”
我想开口说话,明明喉咙发出震动,但空气仿佛变成了真空,从我的口腔中徒然地流逝出去,我低头一看,我的手脚竟然也变得半透明起来。
我是在消失吗?
登时一股惊慌的躁动便笼罩了我。
“镇定。尝试着用你的意识发声,而不是喉咙。放弃自己的惯性。”
这时周容的声音传来,非常清晰,好像直接打进我的大脑,并没有经过空气震动似的。
我看着他,尝试领会他的意思。
“小陆,不要用嘴,你要想!”冉莹适应得极快,我见她嘴并没有动作,声音却自然而然发了出来。
源博雅扶着船身低腰站了起来,惊呼道:“我的财神老爷啊,这里的重力和我们的世界不一样。”
只见他们都已经飞快地掌握了发音技巧,我仿佛是最后交卷的吊车尾,不由得开始急躁起来。
“那是什么?”源博雅望着船尾喊道。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回头看去,江面上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成片的萤火,凝神细看,才发现那不是飞虫,而是漂浮在江面上的小花,每一朵都闪烁着浅蓝色的荧光,好像荧光水母般,将整片浩浩江面都照亮了。
正在这时,我们的船底好像硌到了什么突出的巨石似的,‘咯噔’一声,我正疑惑呢,这么急的水流水深应当起码超过五米,探头一看——
一条章鱼般的触须竟然直冲我脑袋就卷了上来,我猛地往后一倒,那条莹蓝色发光的细长触手擦着我的鼻尖就直伸向我原本探头的位置!
“我艹!”
惊慌中我发出了来到异界的第一声。
冉莹向四周水面一看,每一朵小花底下好像都盘绕着这样的触须,粗细相织,如同虬结的老树根,透着一股迷离怪异的气息。
“别碰。这是孢子。”
周容这时稳住木桨,抽出他那柄隐于伞骨的细剑,俯身于船尾横臂一扫,江水好似沸腾了一样噼啪开始滚溅起来,我们的小船这才好像挣脱了禁锢船身的暗流,开始加速顺江而下。
这条观光木船本来就算是在景点养老的,现下这么一颠簸,船底的缝隙竟然都开始渗水,我们三个光稳住身体都够费劲了,再别提能腾出手去舀水。
冉莹望着喧嚣不止的江面,急问道:“难道没有什么武器是我们可以用的吗?就这样被动挨打?”
“你所看到的这些魂种都是由意识组成的形态,那些孢子就是诱饵,真家伙都在下面。”
“这里是新的裂缝,那些弱小的魂种都会选择聚集在这里,狩猎新魂。”
在周容说话的间隙,我无意一瞥,居然就在离船不到两臂距离处看到了一颗人头被一道旋转的涡流送上江面,那颗人头非常新鲜,平头短发,乌黑油亮,瞪大着眼,眸子里甚至带着一丝精光,根本不像死透了那样浑浊。
“那、那是不是一颗人头?”我狂拍着源博雅的肩膀,指着那个飘转过去的后脑勺道。
“啥?”
源博雅一愣,眯缝着眼去追逐那颗飘远了的脑袋。
噗通......
噗通噗通......
紧接着江底下好像有个河神在响应我的号召,数不清的人头就像被鱼嘴吐泡泡那样被吐了上来,密密麻麻,人头攒动,打眼一看,还以为到了节假日的旅游景点。
“我去——!”源博雅吓得倒退两步,伸手就想去掏自己的圣水,摸了两把才想起来,我们什么身外之物都没带进来。
那帮子男女老少,个个面色光洁,当真不像是尸体,但偏偏只有一个脑袋,脖子以下就剩个不大干净的断口。他们也好像是发现了我们是什么新奇生物一样,两片嘴唇就看在那不停地动,互相间在讲什么八卦似的,探询着我们的眼睛中精亮有神,甚至带着笑意,慢慢朝我们靠近......
“周容,在这里肉搏有没有用?”冉莹攥着拳头,蹙眉问道。
他嘴角几不可见地勾起,眼尾微挑,透着一股邪气,“不怕死的话,就试试。只要你的意识能凝结肉体,自然可以肉搏。”
“这是一个丛林法则的世界,没有法度,没有界限,绝对的湮灭面前,人人平等。”
冉莹听罢,笑着呿了一声,眼瞳中好似划亮了一支火柴,尽是鹰隼般的锐光。
船身此刻被众多人头撞击挤压,左右剧烈摇摆起来,倏地当中一颗白发老头的脸竟然一跃而起,原来是一条两尺来长粗鳞细吻的青鱼,它那两眼之间就顶着一颗人头!
“靠!”
那条鱼直冲着我扑来,我正想伸手去挡,在我身边的冉莹突然起身迅捷一旋,正一记鞭腿狠狠砍进那肥硕的鱼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