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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潮声其六·落春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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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意因为这件事让言舜回的军事指挥受到影响,还是强撑着去了。一大早两个人就骑马出发了,马儿走得很慢,往约定的地方缓缓逼近。虽然是早晨,但乌云密布,雷声时作,天色晦暗。

    言舜回看到应乘帆躺在地上的时候,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苑月。

    苑月最不愿看见言舜回流露出胆怯这种情绪,当即道:“我去看看,你别靠近。”

    “可是万一——”

    苑月道:“你是主帅,你不能有事。”

    说着他就过去了,苑月拿手帕掩住了应乘帆的口鼻,试了试应乘帆的颈侧。

    苑月喊道:“还活着,有些脱水。”

    巧的是,苑月刚刚说完这话,天上突然开始下起雨来。言舜回也解下了腰间的水袋扔过去,苑月浇了一些在应乘帆的口鼻边上,接着就把应乘帆架了起来,言舜回有几次想过来帮忙,苑月都拒绝了。

    应乘帆手上的绳子拴着那猞猁,苑月给它松了绳子,它也没走,只是知道自己碍事,跑到了言舜回那里。

    苑月忙道:“别让它碰你!先回去让医师给它洗洗。”

    言舜回没让猞猁扒上身,猞猁于是悻悻地跟在两匹马后面回了军营。三只四蹄动物踩得泥水啪嗒啪嗒地响。

    应乘帆被送到医师那里,他没死,言舜回显然很高兴,总觉得是好兆头,苑月和言舜回一直站在隔离的军帐外淋雨,等着医师出来传消息,突然苑月眼前黑了一下,他脑子里一下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才渐渐好转。

    怎么只是一个头晕而已,人反倒越来越柔弱了?

    苑月觉得自己好笑,没把不适显在脸上,等到医师出来说应乘帆已经脱离危险了,苑月才离开,准备好好睡一觉。

    言舜回却喊住他,道:“我已经找了人去处理拂雪门的事情,不出三日,拂雪门那边肯定会来援手。”

    苑月一愣,问:“什么拂雪门的事情?”

    言舜回提醒道:“就是拂雪门门主千金的事情。”

    苑月想了想,点了点头。

    言舜回觉得他反应有些奇怪,于是道:“你放心,我不会再把人关在那种地方的,毕竟是门主的女儿,我得全须全尾地送回去。”

    苑月笑道:“不然呢?那种地方是哪种地方?”

    言舜回愣住了,两个人一起站在雨中,过了半晌,言舜回道:“你教过我,幽闭的地方,缺水缺食,很容易导致人的脑子出问题。”

    苑月想了想,道:“我教过吗?”他沉默片刻,道,“不过这种事情也只能是我教你的了。”

    言舜回的神色却古怪起来,苑月盯着他,道:“怎么了?”

    言舜回匆匆答了:“没事。”转身就跑了。

    苑月不知道言舜回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也不想再独自淋雨,于是就回了自己的帐篷里,他觉得言舜回的言语间好像是说,言舜回曾经把一个人关在那样的环境下,但是苑月觉得有些荒谬。

    那毛头小子能做出这种事吗?

    铁定不能的。

    拂雪门的援助来得很快,在第二天的时候就到了军营,和言舜回商量刺杀的事情,苑月也在现场听着,觉得这事情拂雪门自己商量就好,非得来和言舜回报告一番,还真是挺有职业操守。苑月随意看着军帐里的陈设,觉得新奇。

    “苑先生?”

    “师父?”

    苑月醒神过来,言舜回目露犹疑,看着他道:“你觉得这个计划怎样?”

    苑月哪里认真听了,一顿胡诌乱夸就过去了。

    一群人散去之后,军帐里只剩下他和言舜回两人,言舜回欲言又止地过来的时候,苑月指着角落里的复合弓问他:“你什么时候把弓从我这偷去了?”

    言舜回无奈道:“我没偷,这是你给我的。”

    苑月质疑道:“你下盘都不稳,就上赶着练弓?”

    言舜回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苑月笑。

    苑月看着那张自己亲手做的弓,总觉得自己似乎还没做完,但是那张弓却的确做完了,甚至已经托付给了言舜回,苑月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他说不上来。

    苑月又开始犯困,最近他总是这样,可能是冬日太冷,离不开被子,正准备回去暖暖被褥,言舜回却留下了苑月,对他道:“最近这里有些疫病,你先留下来,我让大夫给你看看。”

    “疫病?”苑月更加疑惑,他道,“我没病。”

    言舜回低着眼睑,道:“谨慎些总是好的。”

    大夫很快就来了,但是看得似乎格外仔细,问的东西格外多,苑月都要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他看着言舜回送大夫出去,更是疑窦丛生,忙叫住言舜回道:“我自己的病,我自己不能听?”

    言舜回似乎知道瞒不过他,于是让大夫进帐了,大夫说了一通苑月听不懂的话,也就是说他身体健康,也没有疫病,言舜回越听,却是眉头皱得越紧。

    苑月心想,这小王八蛋还盼着我死呢?

    等到大夫走后,言舜回也没跟苑月说什么话,只是拿了沙盘来,对他道:“我跟你说说目前的战况。”

    苑月坐在言舜回的榻上,问:“什么战况?”

    言舜回叹了口气,一句句引导道:“你现在是在军营,不是在皇宫,对吧?”

    苑月觉得自己被当成个孩子,道:“我当然知道。”

    言舜回说:“而且是在江州南镇的北边。”

    苑月有些不耐烦,道:“这我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言舜回摆弄着沙盘,道:“是因为我们打过江来了,不然我们怎么会在南镇?所以你说,是什么战役?”

    苑月听完,把前前后后又思考了一遍,但是思路总是断掉,他自己越想,越毛骨悚然,感觉自己就站在一个谎言的大门前,偏偏那大门紧闭,而他没有钥匙。

    言舜回这才对他道:“月,你忘了一些事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苑月心里的不详应验了,但他看向言舜回,仍觉得很荒谬,半晌才问:“我忘了多少?”

    言舜回道:“忘了约莫两年。”

    苑月道:“你现在十八岁?”

    言舜回道:“是。”

    苑月理解了现状,恍然大悟道:“我就说,我为什么把弓给你了······所以你初战告捷了吗?”

    这对于言舜回来说已经是有些久远的事情了,言舜回听了,有些啼笑皆非。

    以前言舜回初阵的时候,苑月并没有问他什么,那时候他打完仗回来,本来一腔欢喜要去先将战果给苑月看,却听闻苑月已是父皇朝中的官员,他当时怨苑月什么都不在乎,也就没有多说这件事,只暗暗地较劲,要把苑月从朝中摘出来。

    原来苑月是关心他的。

    言舜回笑道:“赢了,现在是在和越淮沥作战······你能听听战况,然后给我一些建议吗?”

    苑月答应得爽快,道:“行啊,把沙盘拿上来。”

    言舜回最后迟疑了一会,把沙盘推到榻前,和苑月开始讲战况。

    令言舜回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苑月似乎意识不到这是一场真正的战争,给出的想法还是像以往苑月讲课的时候,天马行空,敢想敢说,言舜回听得投入,等到苑月说完了,却觉得后怕——怕苑月有朝一日想起今晚的事情。

    正巧军营里打更声响起,午夜已到,言舜回原想问问他可不可以真的这样去做,但现在只得等到金徽声歇。

    苑月也等着声音散去,他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对了,这是什么战役啊?我好像没在史书里看到过。”

    言舜回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现在被苑月打岔,只得笑道:“不是什么战役,就是我想到了,想来问问你。”

    苑月道:“你这个思路很不错,我看这个排兵布阵的风格,有点像越淮沥的味道,模拟作战,挺好的,谁教你的?”

    言舜回道:“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苑月道:“挺好挺好,我也要睡了,累死我了。”

    说着苑月就开始穿靴子,从言舜回的榻上下去,言舜回道:“你回去睡吗?”

    “不然呢?”苑月白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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