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
“适才我思量往事,你所以有今日之失,也是我平日里纵容所致……”
韦皋握住薛涛双手坐下,眼中满是怜爱疼惜,却无一丝责怪,语调真切温和:“自你入府以来,尤其是你有了校书名望之后,骄纵恣意,更胜往昔,洪度你扪心自问,我此言确否?”
薛涛垂首无言,只能默认。
“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我因你开心,总是一笑而过,任你随性而为,此时看去,却是对你太过宠溺,反而助长了你的心性。”
“你目视极高,平日待人多有凌厉,少留颜面。”
“你在我身边,外面的诗会筵席,你随意便去,我虽心有不喜,却不忍苛责。”
“你身负校书之才,居校书之位,行校书之事,有校书之名,又得我器重,既然如此,你与那真正的校书,又有何异?可是你在外流连,言行举止,却与昔日一般无二,此时,你又何曾当过自己是校书……”
韦皋温言道出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实俱在,句句诛心,薛涛无言以对,也只有泪流了。
“后来但凡外来官员,若是有求于我,竟然先去你那拜会,我自是知道他们用心,也不去怪责你等。可是你所受财物,若是自己收了,哪怕送人那也罢了,但你居然不避人前,堂而皇之上缴。此举不仅坏了官场规矩,也坐实了贿赂之事,更加扫了众人脸面。而我当时只是叫你,以后切莫如此……”
韦皋摇头叹息,似乎也深悔曾经如此纵容,继续说道:“再说回今夜之事,起因固然是那韦晋心存旧怨,成心挑拨为难。可是他之所以如此,却又为何?”
薛涛低声说道:“有虞陶唐……他没鱼。”
韦皋不想她居然接了这样一句,这淘气顽皮的孩子气若是在平日里,当是一场大笑,然后温存。可是此情此景,韦皋不仅笑不出来,而且还听出了问题:“看,直到此时,你提起此事,还觉得委屈着,心里首先的念头还是别人的错处,导致你的所为情有可原,所以你才会这样的说法。”
薛涛没想到随口一句,其中却有这样的差别。心中一想,却又句句属实,惭愧无地之下,不由得咽泣出声。
韦皋继续说道:“我自然知道你因那韶光夫妇,而对韦晋心存不满。可是当时众目睽睽之下,你精心构思在前,落人脸面于后,终于埋下这个祸根——以至成为你今日最大的败因。此刻回头看去,洪度你当时是否太过?”
“……是!”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民间也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洪度,我年长你甚多,今夜与你推心置腹——为人者岂能尽处压人一头,风光独占?那韦晋于诗书一道终生难及你项背,因此才避实就虚,隐匿于旁,剑走偏锋,出此下策。当时你意气用事,结下这段怨憎,想不到今日山水相逢,立转高下,最终不可收拾……”
说到这里韦皋心中感慨,叹息道:“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世事得失之间原本难料,一时胜败,正是福祸相依……”
薛涛此时抬起头来,眼中如波光映月,又似雾掩群星,犹如受教的孩童一般。
韦皋面色稍见舒展,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玉人脸庞:“你心性太强,不甘隐忍,逢紧急处,便寻着那刚烈处去了,把自己推到缝隙之间……此后事到临头,且再三思……此番言语,你可记住了?”
薛涛由衷拜倒,语出于心,泣道:“洪度……记住了,多谢大人教诲。”
韦皋轻轻揽过薛涛,伏在膝上,满面怜爱,就像父亲疼惜着女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