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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心顿时了然,随即脸色一沉:“那叫作‘墨胆’!什么‘墨鱼丸’?!你这脑袋里成天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她说到后面自己也觉得好笑,冰冷的俏脸上不由得出现了一丝笑意。
林逍不失尴尬地微微一笑,说道:“是是是,是我脑袋不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东西你身上到底还有没有啊?”
叶心轻轻地挑了挑眉毛,左手一晃,再伸出来时,掌心处已然多出了两枚黑黝黝的胆丸。林逍会意地一笑,挥剑挽了个剑花,移步向湖心小筑疾冲上前,长剑使一招“花团锦簇”,剑影纷飞,将盘膝坐地的梅子卿笼罩在内。
梅子卿并未睁眼,便已知林逍的剑招已经递到了自己的面前。她面露狞笑,右手一振,五指箕张,指头上的指尖刀闪动着寒光,正面迎向了林逍的剑招,竟尔直接将红尘的剑刃抓在了手中。与此同时,她左掌一翻,掌力收在掌心之中凝而不发,只等着后面来的叶心。
岂知叶心进入小筑内之后,既不挥刀也不出掌,而是右手执刀虚晃一招,左手在暗地里一晃,两颗墨胆已经悄然掷出,不偏不倚地朝着梅子卿的脸上飞去。
“这是……暗器?!”梅子卿不及多想,眼见那两颗黑黝黝的物事已将及面门,当即将左掌蓄势待发的那一招打出,手爪疾晃,已将那两颗墨胆抓入手中,掌力吞吐而出。只听得“嘭”的一声大响,墨胆在掌力的挤压下直接炸开,两团墨汁搬浓厚的黑雾直接从梅子卿的手中膨胀蔓延开来,顷刻间便布满了整个室内,登时伸手不见五指。
……………
姬家祖屋,姬氏两兄弟正晒着初春的太阳,悠哉悠哉地喝着酒、散着步。
“大哥,你觉得那两个小屁孩对上梅子卿,能有几分胜算?”姬余岁依旧穿着他那身天青色长衣,那衣服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浆洗过了,如今又沾满了星星点点的酒渍。
姬余年微微一笑:“那两位小友,其中一位身怀‘紫阳’之阳正,一位深谙‘暗香’之阴诡,两者一阴一阳,正好成互补之势。他们要是联起手来,未必不能与梅子卿一搏。”
姬余岁笑道:“这么说来,你是觉得他们能够稳操胜券了?”
姬余年模棱两可地回答道:“谁知道呢?虽说他们二位都可以算得上是当今修行界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但是‘阴风煞女’的名头却也不是白来的。梅子卿毕竟道行较深,即便是舍弃了多年修炼的毒功,横练功夫也已有所成,真要斗起来,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除非……”
姬余岁问道:“除非什么?”同时心里头也暗暗腹诽:自家老大这门卖关子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厉害、也越来越讨厌了,总是这般吊人胃口。
姬余年捻了捻胡须,说道:“除非他们能找到梅子卿真正的弱点。”
“你说的是‘罩门’吗?”姬余岁喝了口酒,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冷笑,“那这两个小屁孩可能没戏,梅子卿的‘罩门’所在藏在嘴巴里,位于舌头上两条筋脉处的‘金津穴’和‘玉液穴’之间。似这般刁钻古怪的位置,就算他们打遍了她周身各处大穴,也不可能试探得出来啊!”
“罩门?”姬余年摇了摇头,“这确实是修习横练功夫的人所忌讳的一个地方,但是梅子卿真正的弱点不在于身上,而在于她心里。”
姬余岁眉头一皱:“心里?什么意思?”
“你可知道,梅子卿小的时候曾经遭遇过一场大火,她一家几口均丧生于火海之中,唯独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姬余年娓娓道来,“从那之后,梅子卿便变得怕火、怕烟,只要一见到这两样东西,她就会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年那场大火之中,整个人瞬间就会心慌意乱、思绪错杂,甚至会出现幻视幻听或者是昏迷晕厥的症状!”
“居然还有这等事?!”姬余岁惊道,“不对啊,大哥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姬余年瞥了自家弟弟一眼:“不把这些功课做足了,你以为我是怎么把她收来当守墓人的?!”
姬余岁讪笑了两声,随即又说道:“那这样看来的话,这两个小鬼应该是没戏了——这种事情不事先去调查的话谁会知道;而且他们总不能打着打着,便放火把那地方给烧了吧!”
姬余年失语片刻,随即也是笑道:“说的也是,看来还是得拼谁的拳头更硬啊!”
……………
湖心小筑内,两团黑雾已经完全蔓延开来了。
林逍的想法确实是挺好的,只不过他错误地估计了那墨胆的威力。如今这两眼一抹黑的,连自己站在哪个方位都不知道,更遑论绕到梅子卿的身后去。他咬咬牙尝试性上前踏出一步,忽然感到一道凉风扑面,林逍反应极快,微微侧身闪过,随即伸手一抓,已将一个人的手腕抓住,只觉得触手娇嫩细腻,似乎极为熟悉。
林逍叫了一声:“叶心?”
手里抓着的手腕忽然停止了挣扎的动作,叶心那淡然而熟悉的声线传入他的耳中:“是我。”
叶心也没料到两颗墨胆的威力如此之大,她上次之所以能够在澶州城那里带走林逍,是因为当时无垢家族的厅堂够大,黑雾扩散面积也大,但浓度便会相对降低。如今挤在这小小的室内,两颗墨胆同时炸开,顿时小筑内便似被大量墨汁的淹没了一般,放眼所及均是一片望不穿的黑暗。
但叶心所修习的暗杀之术,可以通过辨听对手的脚步、呼吸和心跳来判断方位。方才视线消失之后,她便第一时间开始认真听起来,这才刚刚捕捉到一个脚步声正在向自己靠近,还以为是梅子卿已经逼上前来,便闻声一刀劈了过去,结果却差点误伤了林逍。
林逍已经来不及去计较叶心方才出手是否失了计较,将心比心,在这种情况下换作是他也会果断地向着声音来源出剑。他一把将叶心拉到自己身边,然后急切地问道:“梅子卿呢?”
叶心茫然而警惕地道:“不知道,我听不见关于她的任何声响。”
“这回是我们失策了!”林逍说道,“快出去,别让那疯婆娘反过来阴我们一把!”
两个人挽着手一起冲到了屋外,那墨胆中的黑雾有一股刺激性的气味,呛得他们连连咳嗽,涕泪横流。两人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紧握手中的兵刃,警惕地望着那股从室内弥漫出来的黑雾,生怕梅子卿忽然窜出对他们痛下杀手。
岂知过去了良久,黑雾都快散尽了,梅子卿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像是在那黑雾中扎定了根一般。林逍和叶心面面相觑,心下里都是一片骇然:“这女人的横练功夫到底练到了什么什么样的境界,‘刀枪不入’什么的也就罢了,难道还能防烟不成?!”
正这么想着,那些黑雾已然尽数散去,渐渐地露出小筑之中的光景。林逍和叶心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猫着腰走到门边,各自探头朝那屋里瞄了一眼,两个人登时怔在了原地——
只见梅子卿倒在屋子里的地上,四肢微微抽搐,双眼翻白,面无血色,便似癫痫发作一般。
林逍和叶心急忙上前,叶心把梅子卿的上身扶起来,先伸指到她鼻子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到她脖颈间摸了摸脉搏,接着掐住她的手腕脉门细细感受了一番,最后不敢置信地说道:“昏过去了……”
林逍一怔,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脉象正常,就是呼吸有些不畅,好像是……被烟熏晕的!”叶心说出这句话时,语气里满满的都是那种怀疑人生的味道。
林逍顿时整个人僵在了那儿,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等他渐渐明白了叶心话里的意思就是他所理解的那样,差点就一口老血直接喷出来!
“我操!”除了爆粗口,林逍现在简直是无话可说。敢情之前他们两个还使劲地在那进行各种拼斗、各种计划,原来只需要一颗墨胆就能解决问题了——谁能想得到堂堂“阴风煞女”,居然会怕烟!
林逍默然无语地取出一条定云索,像是在泄愤似的,把昏迷的梅子卿捆得跟粽子一般,然后把她整个人塞进了床底下。
另一边,叶心坐在一旁的书案前,摆弄着桌上的书籍和文房四宝。她这会儿提起几个竹简展开来抖了抖,一会儿又翻了几页书,再不然就是拿起笔来在一张白纸上涂涂画画。要不是林逍看她一脸专注的样子,差点以为她是被一只小鬼给上身了。
“你在干什么?”林逍忍不住问道。
叶心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她现在正在研究那个粉青纹的梅花瓣笔洗。“在找地宫入口处的机关啊。我大概看了一下,这屋子里空间并不算大,如果要隐藏一个机关的话,无非就那么几个地方。书案这边杂物繁多,姬家很有可能会把机关的部件藏在这个地方。”
正说着,叶心忽然伸手拧住了那个梅花瓣笔洗用力一转,只听得旁边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靠在墙边的两个书架忽然从中分开,露出了后面的一扇布满了灰尘的铜门。
林逍又惊又喜,朝她竖了个大拇指:“你还真可以啊!”
那铜门的门扇间刻着一个血口大张的兽头,那嘴巴中间的位置有一个小孔。叶心凑上前去看了一眼,随即转头冲着林逍问道:“梅子卿人呢?”
林逍朝身后一指:“在床底下躺着呢。”
叶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上前去把梅子卿又从床底下揪了出来,伸手到她身上里里外外都摸了一遍,却没发现有什么钥匙存在,不由得有些愣神。正自纳闷时,无意间瞥见了对方戴在手指头上的那些指尖刀,又想起门上那锁孔的模样,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急忙将梅子卿手上的十只指尖刀全部拆了下来。
林逍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顿时面露喜色。
叶心将那十只指尖刀一只一只地往那锁孔上去试,终于在试到左手食指上那只指刀时,铜门内发出一声闷响,随后缓缓分开,露出了一条直通往地下的阶梯通道。
“成了!”即便冰冷淡然有如叶心,此时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她拾起一旁的绝情刃,当先进入了铜门之中,沿着那石板阶梯一路向下走去。
林逍也是欣喜万分,但他还没忘记一旦找到了另一半残图,他和叶心马上便会刀剑相向。于是在叶心进门之后,他背在身后的手迅速向后甩出了一样物事,那东西飞出屋外直奔斜后方的天空,骤然间在半空中炸开,红光四射,还带着一阵阵尖锐的啸声。
那是紫阳神宗专属的信号弹。
“凌影,我知道你们几个已经下山了。”林逍心中暗道,“希望你们看到了信号就赶紧过来,此一去未知吉凶,如果我在下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放完了信号弹,林逍便顺着石梯走了下来。叶心已经在下边等着了,看他慢悠悠地走过来,便问了一句:“你刚刚在上面磨蹭什么呢?”
“没什么,梅子卿就让她那么昏在那里,想来还是不妥,就稍微善后了一下。”林逍随口敷衍道。
叶心不疑有他,举手点亮一道明火符,递给林逍。两个人一路向下,走到了石梯的尽头。借着符箓的火光,只见前方一片开阔,一个巨大的石拱门就立在前方,两侧门柱上篆刻着一对楹联,是曰:
无常于性海,永劫在迷津。
林逍和叶心对视一眼,两人均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一丝兴奋的光彩——从面前这对楹联的内容来看,这里确实便是“永劫地宫”无疑了。
……………
就在林逍二人发现拱门的同时,一个人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外头的湖心小筑里。他手持一柄细窄的长刀,轻轻跨过倒在地上的梅子卿,也走进了那扇铜门里,继而一路向下,消失在了黑暗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