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概的判断:“她的琴上附有灵力。”
念头急转,林逍终于出剑了。红尘飞鞘而出,凌空化作万千剑影,将那座亭子上上下下团团包围。
“碧波剑牢?!”文琴惊噫了一声。
“正是。”林逍右手结印,左手背在身后捻着一个剑诀。
文琴笑道:“阁下剑术造诣如此之高,怎么不去剑宗做弟子?”
林逍也回以一笑:“我若是剑宗弟子的话,此刻用的便不是‘碧波剑牢’,而是‘幻虚剑阵’了!”
文琴不禁哑然。
缥缈城是剑宗最大的势力,每一代掌门人都以“剑”封号。现任掌门“剑神”,曾是洞庭一带赫赫有名的世家公子——“未央君”夏阳,如今更是名震四方的“天下第一神剑”,剑法之绝妙,举世闻名。
“幻虚剑阵”是缥缈城的成名绝技。修行者以剑御气,化万芒剑影,虚虚实实自有变化,是谓“幻虚”;可遮天蔽日,于一隅之间自成阵势,是为“剑阵”。
当年未央君孤身一人进入魔教永夜境,以“幻虚剑阵”之势施展“万象包罗剑”,单剑血洗魔教一十五个堂口,四海皆惊。正因如此,“幻虚剑阵”的名头,确实就像林逍话中之意那般——
此招若出,文琴必败无疑!
“不错,你若是会使‘幻虚剑阵’的话,我必败无疑。但你终究不是剑宗弟子,光凭区区一个‘碧波剑牢’,能奈我何?!”
文琴十指连拨,瑶琴弦动,琴声开始出现了不少变化。时而音调平缓,宛如一潭静水,不起一丝波澜,极舒极缓;时而又越发变得急促起来,有如银瓶乍破,刀枪齐鸣。
文琴的琴声中夹带灵力,每一声琴音的节奏都能牵带着对方的内息和真气运行,用来扰乱敌人心神;对方内息一旦和琴音产生共鸣,便会不知不觉地为琴音所制。
比如,琴音舒缓时,对方出招也跟着舒缓;而琴音急骤,对方出招也跟着急骤。出招的紧缓程度关乎体内真气运行,似这般一上一下地起伏甚大,人体便会首先崩溃。
然而半晌时间过去,林逍依然稳稳地维持着“碧波剑牢”,虽未进攻,但也没有丝毫退却。
文琴心下大惊,这少年年纪轻轻,即便现在就有七、八重天的修为,也绝无可能在自己的“无形无意七杀弦”下硬撑那么久。当下十指一振,琴声铮铮大响;但紧跟着又听到“啪、啪”数声响起。
文琴的脸色刹那间一片苍白。
她的指尖渗出丝丝血迹,而她面前的那张瑶琴上,七弦已断其五。
3.
即便“无形无意七杀弦”已破,林逍也没有丝毫放松。自交手以来,他的六分精力就一直放在文琴身边的洛思思身上。
这个爱棋如痴的美女从一开始就对身边发生的一切表现得漠不关心,方才林逍在与文琴相斗,尽管近在咫尺,她依然没有把哪怕一分注意力放到战局上。这个“棋魔”始终凝视着她面前的棋局,时而念念有词,时而拈起一两颗黑白棋子放进棋盘。
直到瑶琴弦断、琴声止息的那一刻,林逍看见洛思思把手伸进棋盒里。
她拿出了一颗黑子,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把它放进棋局中,而是轻轻一弹,那颗棋子从她指尖激射而出,撞上了“碧波剑牢”。
那颗玉石所制的棋子在“碧波剑牢”上砸得粉碎。林逍脸色一变,紧接着又是一颗白子飞出……只见红尘在半空中剑身剧颤,幻化而出的剑影合而为一,收回到了鞘中。
文琴在一旁问道:“敢问公子,到底是如何破了我的‘无形无意七杀弦’?”
林逍口中应答,眼光却并未从洛思思身上移开。“虽然阁下的高招名叫‘无形无意’,但若要以琴音操控他人内息,终究还是要让人听见才能发挥作用。我布下‘碧波剑牢’不是为了要伤你,而是那剑牢——本身就是一层音障壁。”
文琴听了不禁莞尔:“公子不愧为紫阳门下首徒,手段果真了得。”
“不敢当。”林逍拱手行了个礼:“毕竟是棋魔没有出手,让在下占了便宜。若是方才二位齐上,这区区‘碧波剑牢’,又怎么能够奏效。”
洛思思终于抬头看了林逍一眼:“公子既然是一人闯阵,那么我们自然也是一人来拦。既然文姐姐的琴音你都能抵抗,我若单独上阵,想必我的‘烂柯劫’也不会是你的对手。”
“这样吧,你我二人以文比试。”洛思思一边说着,一边把棋盘拿起面对林逍。那看上去黑沉沉的棋盘也不知是用何等材质做成的,竟能将那些棋子全都牢牢地吸在上面。
棋盘上,是刚才洛思思布下的棋局。
“这是我近来所悟的‘玲珑劫’。你只需告诉我,如若你是白子,似这般局面,应当如何翻盘?”
洛思思的“玲珑劫”和她赖以成名的“烂柯劫”相似,都是在棋盘上注入深厚的念力布下一盘棋局。旁人看过以后,只需想上那么一两步,便会陷入难以休止的心魔幻境之中——说透了,就是那种诱人自戕的幻术。
林逍往那棋局看了一眼,只见那棋盘上已经没有多少位置可以布棋了。从整体大势上来看,黑棋已经稳操胜券,占据了大面积优势;但要是说白棋必输,却又有几处隐隐约约感觉可以活棋。
林逍知道洛思思棋局的厉害,只看棋局而不去想翻盘的对策,这样才不会随着思路的深入而被幻境吞噬。
饶是如此,只不过是大概分清了一下黑白子之间的形势而已,便令林逍感到头疼不已,胸口烦闷,心中不禁大惊:“这人的念力当真好强!”
“玲珑棋局”是全局性的巧妙创作,特点在于构思的奇巧。但大抵都是利用盘征、死活、手筋、杀气等技巧,以此波及全局,并非无迹可寻。只需知其中大致形势,便可找到对应的破解之法。
林逍于棋艺并不精通,但他师父——紫阳神宗宗主云崖却对弈棋一道有所钻研;耳濡目染,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原理。洛思思的棋局虽妙,但意不在破局而在入局;那些深陷其中百思不得其解的,在于对每一小步过于精打细算,殊不知只要心存大局,便可见招拆招,逆转颓势。
林逍看了一眼棋局,只说了八个字:
“不舍不得,破而后立。”
洛思思一怔,顿时面露喜色:“妙哉!正当如此!”
林逍微微一笑,向亭中的两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绕过清溪,转身抬过那具乌木棺材,沿着山径继续上行。
洛思思把棋局放回桌上,往“上”位的七三路处的气眼里填了一颗棋子,然后伸手拂去了那一角的所有白棋。
“思思?”文琴讶异道。
洛思思看着那盘局势豁然开朗的棋局,心下暗道:
是啊……若非自毁一角,焉能给白棋腾出转圜的余地!
4.
过了“琴仙”和“棋魔”的关卡,那么在上面候着的,便是“书痴”和“画狂”了。
林逍已经不知道自己上山以后过了有多久了,只是隐隐约约听见流水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随着距离逐渐接近,那水声也变得越发的大了,到后来已从阵阵细响,变成了一片轰鸣。
山径到此消失,一座巨大的瀑布,横在了自己的面前。
林逍心中疑窦丛生,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此处的山势已是险峻起来,那瀑布之后,断不可能有足够容纳下一个世家大族的地方。
话是这么说,但这一路上来,明摆着便是“自古华山一条道”,连一条小小的岔路也无处可寻,想要走错又谈何容易。
“难道说,青木世家隐在这山上的某一片结界里?”林逍不觉有些头大,“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我要怎么找?!”
那瀑布自上倾泻而下,注入一方碧幽幽的深潭之中,此处看来便是山下各条清溪的源头。潭边同样建有一座亭子,亭内无人,却留有东西在里面。
林逍放下那具棺材,甩了甩举了太久开始变得酸麻的右臂,走进了亭子里。只见亭中桌上摆放着一套整整齐齐的文房四宝,砚台里的墨汁还剩浅浅的一个底,却是用朱砂磨成的赤墨,另有一支彤管搁置在上面。
镇子压着一张宣纸,上边写了四个大大的红字——擅入者死!
“书痴?!”
只见其字,却不见其人。林逍看着那四个大字,只觉得心头一颤,急忙四下里观望起来;同时左手捻诀,右手背在身后画了几道符文,“天罗地网”悄然散开。
瀑布周围一带的精神力波动通过“天罗地网”传回识海,林逍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看向了水边一个正在梳洗打扮的黄衫女子。
女子似是没有察觉到林逍的到来,自顾自地用梳子梳理着自己的一头长发。待她慢条斯理地梳理完毕后,忽然开口说道:“公子远道而来,小女子有失远迎,还请公子在亭中稍作歇息,等我片刻。”
林逍没料到她竟在此时发声,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急忙还了一个礼道:“是在下冒犯了,敢问阁下可是‘书痴’?”
“书痴?”那黄衫女子微微一笑:“是‘书痴’又如何?公子可知,这世间何人当为书中一绝。”
林逍道:“金陵墨染书院院长,‘书圣’言肃卿。”
念及此处,林逍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伸手拿开镇子,将那张写着红字的宣纸揭了起来,一时间脸色惊变——只见那张青石板桌上同样刻着“擅入者死”四个大字,深入寸许。
宣纸未破,笔上的劲力却已透过纸张刻进了下面的桌子!这手功夫,莫非是……
“入木三分指!”林逍惊道:“你是……”
黄衫女子站起身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林逍,似笑非笑。
“我便是言肃卿的女儿——言梦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