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应了声,却见王夫人从内室拿出来的是一本书。
她接过来看,是一本《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这是唐代玄奘法师从西域经文抄录而来。王夫人所藏这本,自然不是原本。她翻开来看,字字珠玑落在眼中。许多的经文,她都是烂熟于心的了。
那字体依旧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高逸清婉,流畅瘦洁。清漪与王夫人皆书此体,但是清漪年岁尚小,往日又以练功为主,虽然写得一手好字,终究是离出神入化相差甚远。王夫人则是徒有其形了。而这本《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却实实有“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之感了。
清漪不禁感慨,世上竟真有如此人物,可以写出这么流利的簪花小楷,也不知平日里下了多少工夫在其中了。
清漪仔细翻了一下扉页,却见那扉页之上留了四个小字--董小蘋录。
不自觉问道:“这书是蘋姨所录?”
王夫人点头道:“蘋姐姐擅长诗书,和你一样,没事就抄这些诗啊经啊的,她生前留下许多,途经战乱,便所存无几了。”
清漪把书还给王夫人,“那这书还是留给娘吧,我不能要。”
王夫人笑道:“我又不爱看这些,留着也无用。我是看你有一颗佛心,才会把蘋姐姐的东西给你。好孩子,你就收着吧。”
清漪这才收了去。
二人又说了会话,王夫人问道:“萃儿这几日忙什么呢,怎的都不见她过来了?”
清漪皱眉道:“爹爹这几日里有些烦闷,总是呵斥小弟练功不上心。这不,每日不到三更便要催着小弟去练习。萃浓与小弟切磋惯了,每日也早早起来。这不,白天便没了精神,还蒙着被子睡大觉呢。”
王夫人听了之后,笑道:“这凌儿啊,什么都好,就是太怕你爹了。萃儿也是,姑娘家家的大半夜起来折腾什么。改日里我定要好好说上她一顿。”
正说话间,萃浓走了来,笑道:“娘是要说谁一顿?”
王夫人爱怜地看着她,与清漪相视一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萃浓直言道:“曹操是谁?”
王夫人和清漪瞬间被她逗得捧腹大笑起来。
王夫人的泪花子几乎都掉落了下来,道:“我的儿,你还是平日里跟着你二姐读些书吧。”
萃浓丝毫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说错了,无辜道:“好端端的,读书做什么?”
王夫人看她呆呆的样子,分外可爱,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只得拉了她入怀。
清漪在一旁道:“娘真是偏心,每次都抱萃浓,而不抱我。”
她说的酸楚,让王夫人面上有些挂不住。但是事实就是她对清漪的关爱都在心里头,平日里却喜欢把萃浓当成小孩子一样看待。
这大概是因为,她知道清漪温柔懂事,而萃浓身世可怜,想要对萃浓多一些补偿吧。
王夫人害怕清漪生了心结,忙道:“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还要和自家妹妹计较。来娘这边。”
此刻,清漪手中还拿着那本《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她把经书放在几上,然后便投入了王夫人的怀中。
王夫人心满意足地搂住她二人,眼睛里全是笑意。
此刻,清沅也来了,她看到王夫人母女三人搂在一起,其乐融融,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但是这些日子她得亲娘照拂,倒不似往日那般容不下了。
因而笑道:“哎呀,我来得可真是不巧呢。”
王夫人松开手,让她二人起了来,又接了清沅的话道:“谁说来得不巧,我瞧着正是巧呢。”
说罢,王夫人起身走到清沅面前,伸出双臂把她搂在怀中。
清沅尚且怔在原处,只觉得一股暖流包裹在自己周身,继而又钻进血液之中。她忽然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身子却僵在了原处。
就连眼睛,她都不会转动了。
母女之间,大概就是应该这般温暖吧。
可惜,她从未感受过。
许久,王夫人才松开手,看清沅还是愣愣的,便笑道:“沅儿,可是吓傻了?”
清沅眼睛里氤氲着稀薄的雾气,她觉得鼻子有些发痒,此刻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面对着王夫人的询问,她低低道:“母亲惯会打趣我。”
叫过那么多声的“母亲”,只有这一声是真真正正发自肺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