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谕立于轻车之上,目光扫过这些荣氏乡长、里长、以及支撑“汶阳政府”运行的各部门中上层干部,心中莫名。
片刻之后,夏谕下车疾行到荣平身前,亲自将这位五十岁的老人扶起,清俊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也不知有几分真切:“荣兄免礼。”
“阅一路所见,汶阳民生富足,礼乐深植,荣氏功不可没。”
荣兄?
这个称呼让年近五十的荣平右眼一跳。虽然有些别扭,但“顶头上司”的礼遇还是他“感激不已”,一双浑浊老眼竟有些湿润,亦不知藏了多少虚假:“孟子天才英纵,贤德之名国中谁人不知?今领汶阳,荣氏上下无不期盼,愿为君子麾下犬马。”
“荣氏礼仪世家,阅怎敢视之为犬马,理当引为臂助,共治汶阳。”说完场面话,夏谕就要拉着自己的“荣兄”共乘一车以示亲厚,荣平年纪大了推脱不过只能从之,与孟氏的车马队伍一起入了汶阳城。
汶阳城并不算大,能容纳近万国人已有些拥挤。
孟氏来人五千余众,且多为丁壮,就算荣平事先为孟氏来人营造了一些宅邸,依旧此杯水车薪,堪堪容纳千余人。其余部众只能分散安置在汶阳城内外。
刚刚安顿下来,夏谕就已经开始思量打开局面的方法。
比起引荣氏为臂助,他更想将其当作走狗烹杀。提剑斩蛇首远比与地头蛇虚与委蛇容易,而且还能永绝后患。
荣氏并不算强,以自己手中武力可以轻松将荣氏上下百余口连同数百私兵武装连根拔起。但夏谕不能这么做,因为师出无名,他堂堂孟子是要讲道理的。
那,想办法捏造师出之名如何?
一念起,夏谕的思维便止不住了……
可以修书一封让齐国的鲍牧帮个忙,卖个人情就是了。
汶阳地理位置利齐不利鲁,荣氏想通敌卖国,“背刺”他这个孟子投诚齐国很合理吧?他可以先“查”出点荣氏投诚的证据给鲍氏送过去,再由鲍氏在齐国朝堂上爆出此事。
齐侯此时正计划与鲁国结盟,夏谕了解齐侯吕杵臼的为人,为大局计齐侯要么选择掩盖“事实”息事宁人,要么谴使至鲁揭发荣氏……
这是有依据的,当年季氏的费邑宰以费邑投齐,一座人口两万余的大邑,齐侯直接就还给了鲁国,还将叛臣给送了回来。
待事情爆出,临淄孟氏情报人员造谣,鲍氏传谣,浅浅的推波助澜一番让齐侯选择收益更大的谴使至鲁太容易了。
等齐国外交部长鲍国派的齐国外交大使鲍牧入了曲阜,鲁国“内阁次辅”孟何忌与其岳父鲁国“摄政王”季意如统一步调,随手一推。以鲁公现在的窝囊样,夏谕“查”出个什么罪名荣氏这个“鲁奸”都得受着。
此计可行,事成之后自己可以从容建设领地,最缺资历升职的高官二代鲍牧刷了资历,鲍氏拿了他的人情,齐鲁关系也更进一步,会盟成功率提高,双国高层对此也是喜闻乐见。
可自己花费如此多钱粮、人情关系、政治资源还授人以柄就为了荣氏上下百来口人?这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吗?付出远小于收获,简直血亏。
不行不行,亏本买卖不能做。
那,借刀杀人如何?
夏谕思绪又起:西边的大野泽匪盗众多,花些钱粮临时招安个几百人,稍作伪装后将其分批渡入城中袭杀荣氏,等人杀的差不多了,他再出来收拾乱局,把两边一锅端全部物理超度。
似乎可行,但漏洞太多了,盗匪的动机问题、汶阳的防卫问题,他出现的时机问题,幸存者问题……太多太多了。
而且以受益者阴谋论,但凡是个聪明人都能猜出凶手,到时候自己这个贤明君子的人设还要不要了?万一要是盗匪伤及城中无辜民众,他这个素来慈悲为怀、心思纯良、心怀天下苍生的孟子会难过的。
那,改行政制度,重建基层,自下而上,步步解权,逼反荣氏如何?
好像也不太行,时间问题暂且不论。荣氏在此扎根百年,在下层国人之间声望甚高,被其扭曲政令胁民造反就遭了。荣氏灭了没什么,国人平民不可死伤过重,这是他统治的根基。
降维打击花费高,耍阴谋容易毁人设,荣氏又有民意基础。
思来想去,夏谕也没想出合适的办法。归根结底,他觉得自己的心思还是太过纯良,狠不下心。
夏谕现在最希望发生的事就是荣氏起兵叛乱,他好有个借口将汶阳的一切推倒重来。但荣氏只要按部就班,少做少错,夏谕为名声所累还真不好动他。
如今之局,只能先探明乡情再恩威并举,主导与荣氏的合作,温水煮青蛙了。
再有,这汶阳城夏谕不想待太久,太挤了。而且位置也不好,位于他领地的最东侧,难以辐射西边齐、叔孙氏旧有的四个乡邑。
如今正值六七月夏收之时,等国野之民收了粮食,他再募工于后世东平境内造座小城辐射全境。依新城建立新秩序新格局,还可以让夏收之后的民众增加收入。
翌日,荣氏设宴为孟氏来人洗尘,夏谕领着麾下家臣欣然而往,在荣氏的有意迎奉之下宴会气氛和睦,满是欢乐之声。
“昔日齐军肆掠乡土,是孟子至齐营阻齐将兴戈、往临淄说服齐侯退兵。孟子仁德爱民,治政有术,今兴治汶阳,是我国野之福。”
夏谕坐于主位之上,不时打量着正大肆吹捧他的荣平,平静的脸上无半点笑意:“年前出使齐至此,见汶北田地荒芜,民多逃散。不知今岁汶阳四乡,乡情如何?生民安定否?”
此话一出,冷场是必然的,不少人放下手中酒食,向荣平行注目礼。
荣平放下酒爵,压住心中不悦,面带羞愧之色:“孟子容禀,去岁齐兵肆掠四境,大掠野民,多有人众西逃大泽。今岁春耕之时,城中国人疲弊,各乡户口不足,田亩多有闲置……”
夏谕皱了皱眉:“各乡还余多少丁口?”
“约有千余人。”
“四乡仅余四千乡民?齐师不义!害我四乡户口减半!田乞小儿……”
就在夏谕怒容难止,快要爆粗问候田乞家中女性成员近况的时候,荣平之子荣定小声提醒道:“孟子息怒,是四乡共余千人……”
夏谕:?
沃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