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觉得桌案上的那封信有点烫手。
“你别管他,等他们下完棋再说。”
一念这才有所察觉,执一粒白子落于棋盘,回头微微一笑。
“有劳三妹。”
三念托着腮摇头,做个鬼脸,“也就你了。要是二哥哥,我才懒得理会他。”
辛夷心绪微动,问道:“二念今日也该回来了吧?”
三念道:“他啊!回来也得要天黑了吧。”
辛夷叹口气,抚了抚三念的头,“饿了没有?”
“没有。”三念说着又嘟起小嘴,“也不知二哥哥是怎生想的,好好的日子不过,偏生要去那行营里头,累得像头驴,黑得像块炭……”
辛夷勾唇,“一会儿二念回来,你就这般问他。”
三念吐了吐舌头,“不敢。”
二念常年习武,个头最高最壮,十七岁便像个小大人的模样了,说话做事很是率性,没有小时候那么皮了,人也沉稳了许多,很有自己的想法。
他最佩服的人,是狄青。
正因了这一句话,傅九衢没有阻止他去行营里锻炼,但仍是立下了规则,该读的书照样要读,该考的试照常要考,去了行营也逃避不了学习。
二念爽快地答应了。
孩子们各自有各自的想法,辛夷从不阻止,平常也能跟他们打成一片,没有丝毫代沟。
毕竟她今年才二十七岁,而古人早熟。
来这个时代十年了,但她的意识和思维好像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仍然停顿在当年……
倒是傅九衢……
辛夷瞥一眼正襟危坐的男子。
二十九岁的九哥,正是男子最好的年华,容貌一如往昔,风华不减,但性子变得越发沉稳、持重,像个封建大家长,辛夷常常笑话他是个迂腐的小老头儿。
“你输了。”一颗黑子稳稳地落在棋盘上。
傅九衢脸带微笑,淡淡望着棋盘对面一脸狐疑的一念,脸上有几分小得色。
一念怔怔观看败局,面露讶色。
局中有傅九衢用黑子摆出来的一个“容”字。
一念又是惊异又是钦佩,连忙起身行礼。
“一念愚钝,竟未看出傅叔的诱敌之术,还在眼皮子底下摆出这等花式。精妙,实在精妙!”
傅九衢云淡风轻地道:“人生犹如棋局。行一棋以见智,走一子可洞心,你看的是棋,我谋的是大局。你棋技娴熟,出类拔萃,已不是常人可比。但年岁尚轻,还需磨炼心智。换言之,不是你笨,而是对手太强……”
辛夷:……
换着法儿的夸自己可还行?
一念脸色错愕片刻,随即笑开。
“一念甘拜下风,傅叔,我们再来一局……”
他说着便要去捡棋,傅九衢朝他使个眼色,示意他看辛夷的脸色。
“不下了,不然你娘该揪我的耳朵了。我们说说话吧。”
一念早已察觉到傅九衢和辛夷的异常,轻嗯一声,乖乖地坐好。
“傅叔请说。”
傅九衢回头看一眼羡鱼,突然有点头痛。
“三念,你带羡鱼去找小狸花玩一会儿……”
三念知道大人要说话,规规矩矩地笑着应下。
羡鱼却尖叫起来,“娘,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是我爹让我去找小狸花……不,找澶儿玩耍的。”
辛夷哼笑,“那还不赶紧去,等你爹改了主意……”
羡鱼拉着三念的手,一溜烟地走了。
傅九衢走到案边,将镇纸拿开,提笔蘸墨,在冷金纸上写下四个字。
“官家赐名,你来看看,可还满意?”
一念怔住,慢慢转身走到傅九衢的身边。
御文、御武。
赵御文、赵御武。
一念抿住嘴唇迟疑片刻,撩袍拜下。
“草民叩谢皇恩。”
傅九衢凝神看他,“一念,你是个好孩子,有些事情我不说,想必你也明白……”
一念道:“这个名字很合适我,想必二弟也会喜欢。傅叔记得代我答谢皇恩。”
傅九衢眉头微微一蹙,看着辛夷。
辛夷笑逐颜开地道:“叫什么姓什么都没有关系,横竖都是我的儿子,谁也抢不走!”
一念的脸颊上带着少年特有的羞涩,轻轻一笑,却说不出是落寞,还是轻松。
“儿子多谢母亲教养。”
辛夷嘴角微抿,正要说笑缓和一下,余光便扫到傅九衢手撑桌案,缓缓地坐下去,脸色苍白,额际隐有虚汗。
辛夷一惊:“九哥,你怎么了?”
傅九衢沉默着手抵额头,“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