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正其实对苏油这做派很不感冒,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砍了不就完事儿?
苏油也知道王中正是怎么想的,说道:“永兴军路迭遭寇略,如今兵力不足,广锐军九指挥四千人,还有家属,难道这近两万人,还能尽数杀了?陛下会同意?”
王中正想了一下:“学士所言有理,那我去。”说完上山去了。
不一会儿,王中正回来:“吴逵说,全大宋他谁也信不过,只信得过苏学士。他自知不活,但是要亲自见你,痛陈冤屈。”
苏油叹气,对孙能说道:“那干臣陪我一起上去吧。”
林广和折克柔大惊:“不可,大帅乃方面重臣,岂可接近叛贼?他们都是亡命之徒,万一伤了你,陕西怎么办?”
苏油用马鞭指着山上:“那里有所半山草亭,这样,双方军队都不靠近,我只带孙能,与吴逵在那里相见,双方都能看清,也少些顾忌。”
林广和折克柔还想劝解,苏油说道:“我意已决,烦请监军再去,与之商议,看如此行不行。”
王中正再次去了,不一会,和一个壮大汉子下到半山草亭,汉子在草亭边看着山下,王中正独自下来,对苏油说道:“学士,那便是吴逵。”
苏油摘下自己的长翅官帽,换上一个轻便的软翅幞头,让会面显得不那么正式,对孙能说道:“走吧。”
孙能从苏油马鞍旁取下装着赵顼转轮铳的小皮包,斜背在自己身上。
来到山亭,一个身材长大,衣衫褴褛的汉子噗通跪倒:“广锐军都虞候吴逵,拜见经略学士。”
苏油问道:“都虞候,还当自己是大宋军人吗?”
吴逵抬头,虎目含泪:“小人自问赤心为国,麾下广锐军将士,每日拿着三升杂粮,一百咸菜钱,整整在环庆奔劳了半年!”
“我们没有任何对不起大宋的地方,倒是小人想问经略学士一句:大宋,当过我们是军人吗?!”
苏油不禁有些语塞,有些羞愧。
吴逵说道:“夏狗寇略环庆,广锐军就在一线,可是我们砍下的人头,都给那狗日的王文谅当做自己的战绩给吞了!”
“战后学士你调剂给环庆诸军的军马,本来广锐军当有两百匹,可那王文谅说我们广锐骑军在环庆之战中没有功劳,骑术不精,不但学士给我们的马被他夺去,就连原有的战马,也全部抢走,分给了蕃军!”
“种五郎要打银州,大冬日里修造抚宁城,王文谅派我们去,却连冬衣都不给发。有些兄弟,甚至冻掉了手指脚趾!”
“修好城回来,不得休息,不给给养,不补军器,不发俸禄;韩绛不分青红皂白,便拿我下狱。”
“要不是兄弟们将我救了出来,我都不知道狗官竟然还要杀我!还要派广锐军去救援种五!这分明是让我们送死!”
“学士,兄弟们哪里是反?实在是被韩绛那狗官,和王文谅那个奸贼,逼得走投无路了啊……”
苏油面色越来越铁青:“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他为何要这样做?”
吴逵恨恨地道:“之前李信的冤狱,也是这个王文谅撺掇李复圭搞出来的!我收拢败军,扫了他的面子!他就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
苏油将吴逵扶起来:“这件事情我正在查,不过如今因为你们叛出庆州,韩公回延安上书自劾;啰兀城,抚宁城已然失守,种谔也在待罪。永兴军务,已由我接手。”
“宋律对待军士造乱,处置极其残酷,你们怎么不好好想想?!”
“你大可以派军卒来渭州求救啊,既然种家四郎的冤屈由你得申,种诂种珍,能不给你面子?”
“如今大错已然铸成,我只能尽力,却不能保证救得了所有人,尤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