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油说道:“因为时间仓促,地图工作做得不细,尚显粗糙,不过已经能看出个大概了。”
群臣差点被雷得倒仰,这还叫粗糙,那以前的虞部官员都别活了。
苏油从地图下方的卷轴中抽出一根长长的尖头木棍,群臣脑门又是一阵黑线,都说苏明润精细,如今算是领教了。
苏油指着地图说道:“陛下,宰执,各位臣僚请看,地图上这条河道,是商胡决河之后,自魏之北,至恩、冀、乾宁入于海,是谓北流。”
“而这条河道,是嘉佑八年,河流决于魏之第六埽,形成二股,自魏、恩东至德、沧,入于海,是谓东流。”
“宋昌言之策,乃于二股之西,置上埽,擗水使令其东流。”
“俟东流渐深,北流淤浅之后,即塞北流,将御河、胡卢河,从黄河中分离出来,下纾恩、冀、深、瀛以西之患,如此即可恢复黄河故道,使御河漕运重回旧观。宋副监,是这样的吧?”
宋昌言正看着地图沉思,闻言才恍然抬头:“对,是的,苏案判,从图上来看,此议并非不可行啊。”
胄案还要负责河渠事务,宋昌言对苏油,便以这个职务相称。
苏油说道:“这个方案看起来是不错,但是经过仔细测量之后,我们发现,有巨大的风险。”
“大家看此处,这种线条,我们称为等高线,以海平面为基,每五米高度,连成一线。”
“地点距离海平面的垂直高度,我们称为‘海拔’,这里,是二股河入口,魏州第六埽的海拔,这里,是魏州北部,商胡口的海拔。”
“两者相较,二股河入口处,比商胡口高出了三米,啊,就是差不多一丈。”
“别小看这一丈,如果决口四十步,大家想想会是多大的水量?何况要让其成为阔达两百步的河道?”
“经过我们计算,二股河河道,最多能容纳黄河四成水量,如果按照宋副监的方案,需将二股河现有河道冲刷下去三米的深度,方与商胡口相当!”
宋昌言说道:“束水冲沙,古已有之,如今汴渠维护,四百里皆用此法。冲下去三米,啊一丈,又有何难?”
苏油说道:“旧沙未尽,新沙又来,如今黄河中下游含沙量,已达百分之四十四!”
此语一出,朝中又是一片哗然,这数据太可怕了。
苏油让侍从取来三支玻璃管:“大家也不用太过惊惶,请看,这第一支,是从汴京采集的水样;第二支,是商胡口采集的;地三支,是海口采集的。”
“其实百分之四十四的泥沙,并非都不能被冲入大海,其中差不多一半的细沙是可以入海的,剩下的粗砂,才是导致黄河淤塞的罪魁祸首。”
就听大殿中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响起,毕竟黄河就在汴京边上,也不是没有决口过,要是百分之四十四的泥沙全淤积下来,那还得了。
苏油继续说道:“泥沙淤积的程度,还与水流缓急有关,而水流缓急,又与落差有关。”
“商胡口和二股河海拔高度相差不大,因此河道越长,流经的坡度就越缓,相同深度和宽度下,水流速度就越慢,这个道理大家都应该明白是吧?”
朝臣都是进士出身的聪明人,这个道理还是容易相同的。
苏油说道:“从地图上看,也是如此,黄河此次决口改道,就是选择了一条更容易走的通道,改道后的河道,比原有河道短了百里。”
宋昌言说道:“但是这些还是可以通过束水冲沙解决,通过二股河逼窄河道,一样可以加快流速,避免淤塞。”
苏油笑道:“宋副监是钻入牛角尖了,既然旧道可逼,那新道,不是一样可逼?”
说完一指地图:“这里,从乐寿到清州,有一条笔直的水道,在此处按宋副监所说之法,还可以缩短河道数十里,减少这一段泥沙淤积的可能。”
宋昌言顿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