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陈一凡终究没有再联系他。
失落消沉了大概有二十四小时的柳青阳,在第二十五个小时决定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他认为自己既然能在一个月内学会推手并且在一个潜心钻研五年的老头手下赢一招,证明自己不但不笨,还有可能是个天才——尽管天才这部分,他颇有自知之明地只是随便幻想了一会儿而已——他可以用自己的智慧和劳动重新生活,尤其是,此时此刻,他不再一贫如洗,他的银行卡里的结余是可观的正数。柳青阳希望在五年之内挣到完全属于他自己的第一个一百万,于是,在安顿好柳母和家里的生活之后,他几乎是立刻回到了之前的工地。
工友们还都认得他。他们谣传柳青阳去明德老板家做儿子了,柳青阳毫不留情地戳破谎言:“就他?刘念?呸,老子是他爸爸!”他拿出一个小本子,仔仔细细向齐叔咨询了需要的工种、人数,还有预计的天数等详细信息,并且很快规划出了一个比较快的施工方案。“进步不少啊!”老齐尽管之前就领教过了这套量化管理方法的效率,还是忍不住感慨起来,“阳阳,你现在真跟过去不一样了,越来越像你爸爸,他就喜欢捣鼓些新玩意儿,带着大家赚钱。”柳青阳哭笑不得,却毫不辩解:他过去的生命彻底结束了,就在他还上欠债、接回母亲、被陈一凡用“我们”隔开之后,曾经潇洒不羁的柳青阳,一抹脸,就从世界上消失了。他在单相思失败的痛苦里意识到这世界上有一些壁垒不可突破,也发现了自己和梅恒长得再像也无法打破痛失所爱的人的心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底是“柳青阳本人”还是“像梅恒的那个人”,更不知道陈一凡与他手指相握的时候,到底心里在想什么,但柳青阳知道,他得为自己好好活着了,就算前二十多年都活错了,他从现在开始改正,也完全来得及。
有时候,他在中午吃饭时还会偶尔地、突然地,只有那么一点点地想念陈一凡。很奇怪,无论他吃的是方便面、肉夹馍还是腐乳馒头,他都能想到陈一凡,有时候他单纯好奇自己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为什么会产生这么莫名的联想,直到后来,他才意识到,他真的喜欢陈一凡,很喜欢,喜欢到让她成为了呼吸饮食一样重要的一环。每当扛着水泥走在毛坯房里的时候,他心无旁骛,只想把房子的工程做好;每当他闲下来,他的大脑产生任何一点空隙,就会立刻被陈一凡的笑脸入侵。
这种感觉太强烈,以至于有一天当他路过食堂领饭的时候,看见食堂的悬挂电视里有陈一凡的脸的瞬间,第一反应是自己一定得了某种相思导致的精神病,大白天的出幻觉了!
然而电视里真的是陈一凡。柳青阳看了一会儿才知道,明德集团已经敲定在几天之后为梅道远举办盛大的欢迎仪式暨记者发布会,本来要秘密布置会场的陈一凡不知道怎么被记者堵在大厦下面,被迫接受了采访。她依然是化了淡妆,穿着平时上班的那套看起来很贵、实际估计也很贵的西装和短裙,拎的还是那只公文包。记者问她对之前要离开明德的传言有什么回复,陈一凡笑了笑:“我是要离开明德——”记者们爆发出细碎的惊叹声,闪光灯几乎耀白了屏幕,“——没有任何一个商业集团可以世代繁荣无限增值,任何一个人也不能永久工作而不退休,明德集团更不会是我事业的终点,没错,终究有一天我会离开明德,这毋庸置疑,但不是现在。”记者们为她滴水不漏的回答而兴奋着。有人追问她和刘念的关系,陈一凡也没有回避:“希望你们的股票买的是‘明德地产’而不是‘刘念和陈一凡的家庭小卖部’。”大家都笑了,就连看电视的工友们也开始议论“天天问人家夫妻隐私,这些记者够贱的”“就是,郎才女貌的,多好”,柳青阳只好假装自己失聪。“我和刘念的私人关系,不应该也不能够成为商业运作的判断依据,我们不是艺人,不能靠炒作绯闻达到目的,我们是生意人,请大家关注我们的商业判断能力,谢谢。”陈一凡说着,画面远处,春雨带着十几个文员出现了,开始向记者分发发布会的流程手册和座次表格,陈一凡得救一般退出镜头,在几个保安的保护下,悄悄进入明德大厦。
柳青阳被她连续说出来的三个“我们”刺激得一口饭都吃不下去,下午却泄愤似的一个人卸了半车水泥。
他觉得自己真的要被自己逼疯了。
但是,不能怪他,要怪都怪陈一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