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月忽而很想抬头,抬头看看这位刚刚篡权成功的男人,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在逼得自己的亲侄儿万念俱灰、不得不放火自焚之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半晌,头顶上响起一个淡淡的“嗯”。
然后,又问:“这火是怎么起的?”
“臣女不知。”
“那,他呢?”
明月心里的弦蓦地一绷,谁?
皇上?
“皇、皇上不是已经葬身火海了吗?”
她支支吾吾,显出迟疑和惊诧,同时将一抹慌乱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
朱明月觉得头顶上那人实在有必要仔细端详她的神态,由此判断她话里面的字句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然而,那男子只是坐在炕边,手里拿着一枚光润剔透的云子,不落,也不动,只是静默地拿着,连目光都不知是苍茫到了哪处。
“那他,可有说过些什么?”
“臣女不知。”
“曾召见过何人?”
“未尝。”
简短的对答之后,又是许久的静默。
鎏金窗扉外金合欢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宛若是谁的叹息。
“靖难护主,你父是功臣,你亦是功不可没。”
寥落的字句说完,头顶上的人没有再说下去。朱明月知道,自己该告退了。
燕王似乎是累了。在经历过那么多场生生死死的战役,枕戈待旦、夙兴夜寐之后,在即将登上权力的最巅峰之前,已经很累很累。
朱明月倒退着出了侧殿,又跟着领路的太监走出正殿,一直拐过殿前回廊,待那太监离开之后,她才靠着红漆廊柱,微喘着气息,后背早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是因为爹爹吧。
死心塌地地效忠,为了辅佐篡权几乎是豁出了全部身家性命,理所应当,燕王也将她当做了自己人,这才没有将她这个知情者灭口。
朱明月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么大的事情上,有所违逆和欺瞒,然而在那一夜,当他将火烛扔在帷幔上的时候,当他用决绝而悲怆的目光望向自己,朝着她伸出手的那一瞬,她终究是动摇了。
五年相伴,她并非顽石。
但这世上能让她珍视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对她而言,爹爹的位置更重要,阖家的平安更重要。她能做的,只有那么多。
领路的太监并未将她送很远,刚出了侧殿,就先行返回。临走时告诉她,那顶接她来的轿子停在了西华门外。朱明月熟知宫中的地形,知道奉天殿的侧殿离着西华门有不短的距离,想必是要她自己走过去了。
眼下还能在宫中随意走动的人并不多,就算是太监和宫女,也都被圈禁在各自伺候的地方,余下的后宫妃嫔,没有吩咐不得离开各自的寝殿,否则当以谋反论处。隔着月亮门和门口把守的侍卫,有些宫婢远远地望见是她,无不惊愕地瞪大眼睛。
这可是文华殿前最得宠的女官呢。
皇上身死,北军进驻皇宫,一个小小女官仍能在宫中随意行走,安之若素!有些心思通透的太监和老宫婢见状,纷纷露出一种恍然大悟般的神色;至于妃嫔,嫉恨之余,又是一片怨毒。
朱明月没有心思去理会那么多,沿着宫墙一直低着头往前走,穿过殿前广场和窄巷,拐出长长的廊庑,直到迎面碰到一个人。
和尚。
一袭黑色僧袍,显得身形单薄出尘,周身透着让人难以忽略的仙风道骨。这样的打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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