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桃去了她选中的土地那儿, 在田埂上韩桃看着地里的麦子,有点庆幸自己并没穿越到那个饥荒年代。
韩桃上大学时期, 偶然间接触过一篇回忆录, 那篇回忆录就是一个从饥荒走出来的农民写的, 而那位作者所描述的人间地狱,曾经令韩桃久久不能平静。
实际上历史书中对那段岁月只是简单地一笔带过, 可是实际上那三年的岁月是比任何灾难都令人恐慌的,甚至有的县城死亡人口到达了百分之二十五, 也就是说四个人中就有一个人被活活饿死。而最困难的那一年里,中国每天有十七万农民死去, 人人相食并不只是书里写的,而是真实存在着的。
那段痛苦的岁月中,农民甚至想出去要饭都没办法, 因为当年的中国紧急出台过一个规定,就是禁止农民流动, 所有火车站汽车站都被严格监控着, 要是看到状似逃荒的农民,就会被捉住,随后被强制遣返, 总之经历过那三年的农民对庄稼的执念确实是普通人无法理解的。
坐在田埂上,韩桃看着绿油油的麦田,心里也不无感慨, 这些麦子还没长大, 但是到了春天, 它们就会疯狂生长,六月份就能收获,而只要今年收获不错,一亩地就能够一家三口一年的口粮,当然农民们一家都会按户口分到好几亩地,而且分地到个人之后,农民交公粮交得也少了,人们口中至少每年都有余粮了,农民的生活和以前公社时期相比,至少富足了不少。
韩桃前一世父母早亡,她和弟弟被送到了孤儿院,在孤儿院内她从来没饿过肚子,这一世重生到了韩家,虽然穷困,她也没饿到过,后来她和韩家分开,那之后的日子她过得更加舒适,两世她都不知道饥饿是什么滋味,可就算不知道她也能想象得到,肯定很痛苦。
在田埂上坐了大约二十分钟,韩桃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步步朝她走来,那老人满脸皱纹,皮肤黝黑,瘦削得仿佛皮包骨头,他嘴角似往下沉着,看上去非常不好说话,而他看向韩桃的目光也着实不算友善。
“你是谁,为什么要坐我地头上?”老人嗓音沙哑,语气尖酸刻薄,加上他略凶的外貌,让韩桃确定了他很难相处的事实。韩桃也明白了村长的无奈,这老头大概就是人们口中的“厕所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过只要是人,应该就有弱点和软肋,韩桃只需要找到他的弱点或者软肋,对症下药应该就可以了。
站起来,韩桃礼貌开口:“大爷,我叫韩桃,是凤栖一中的学生。”
老头看看韩桃,满是戒备地说:“学生?哼,学生你还不好好学习,出来乱跑,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也不是星期天也不是星期六,你这么乱跑,要么就是逃课的,要么就是骗老师和家人请假的,这两样哪样都说明你不是个好东西。滚,别站在我田头。”
老头说的话将他性格显露无疑,不过韩桃这是求人办事,所以心里就算不舒服也只能忍了,她轻笑着说:“大爷,我是请了假的,而且我也不是出来鬼混,我是给我哥的公司跑业务的。”
说完,韩桃想了想,觉得还是先不要隐瞒为好,因为若是到后期两人都能说上话了,老头又知道她是想要买地的,到时候更加难办,所以思考了一下,韩桃补充说:“大爷,我们馨甜饼干是想要在你们村这里办个厂子,我们看中了您这块地,当然我们绝对不会让您吃亏,今年的麦子钱我们也会补偿给您,大爷……哎……大爷……”
韩桃还没说完,老头就火了,他伸手就去推韩桃,想要把她离他的地头,边推老头边说:“我就说你不是好东西,原来是打了我地的注意,你给我滚,赶紧滚,别站在我地头上,我的地我的庄稼,你永远也不可能买走,比说你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厂子,就是国家主席来,我这地也谁都不给。滚滚滚,赶紧滚,你别让我再看到你,再看到你就不是赶你走这么简单了,到时候你就等着被我打走吧。”
韩桃被老头推到了一条土路上,而后老头威胁一般举了举手,意思是韩桃若是继续留在这里,老头可能就真的要打她了。
没有办法,韩桃只能先行离开,随后韩桃想了想,又回了村委,既然老头不愿意跟她交流,那和他有关的信息,韩桃只能找别的渠道获得了。
其实韩桃也确实不是非要要这块地,毕竟这附近任何地方都能做一个备用选择,韩桃喜欢这块地的原因是十几二十年后,长青市也发展起来,而这边就是长青市的开发区,这边的经济发展变得非常快,而且这一块区域不会被改建成住房,这样也省了之后转移工厂的麻烦,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很快,这附近就会建成一条南北相通的高速公路,到时候馨甜饼干的运输时间会大大缩短,也会省去大量的人工费,总之这里是韩桃综合考量了许多因素后选定的。
如果这块地能拿下,韩桃绝对不会去考虑其他的备用选择,所以她重新来到石榴村大队之后,直接找了村长。
村长正在和几个人说话,韩桃一听他们说的正是关于那块地的事情,其中一个穿着军绿衣服的中年男人说:“那边一共二十六亩地,一大半都是刘庆强家的,他家五口人,一口三亩一分地,他家占了十五亩地多,刘庆军六亩五分地,还有另外两家分别占了一亩多一点。刘庆强和另外两家都好说,可是刘庆军咱们谁能说服他?反正我觉得我不行,那老头从来可没给我我好脸色。”
“唉,庆常啊,你也别这么说,他怎么都算是咱们兄弟,咱们能照应着就照应着点吧。”
“大哥,你行了,刘庆军的爹跟咱们爹是兄弟,我跟他可不是兄弟。你说照应,咱们兄弟仨没照应他?咱的地都是按人口分的,一口三亩一分地,他一家就他一个,怎么弄到六亩五分地的,还不是咱们兄弟们分给他的?可是咱们这么些年对他好,他对咱什么时候有过好脸色了。”
“庆常,别说了,他老婆孩子都没了,就一个人了,咱们总得给他点面子,况且他比咱们都大,说什么也是咱大哥。”
“我不管了,反正我觉得咱村能建个厂子挺好,那些小年轻说不定也愿意进去当工人,但是让我去跟刘庆军说我不去,那老顽固只要一说到地,他不拿扫把打我我估计就不错了。”
这时村长正好看到门口的韩桃,于是他招招手叫韩桃进去了,随后便跟几个人介绍说:“这姑娘叫韩桃,就是她来帮她哥找厂子的。韩桃这六位是我们村的党员和预备党员,这边两位分别是刘庆常、刘庆强,庆强是我们石榴村的村支书,这边是我们村的主任刘庆平,这位是妇女主任张丽萍,这两位分别是赵爱龙和赵岩。”
韩桃冲他们一一点了头,说:“我刚才见过您说的那位老人了,但是他把我赶走了。”
韩桃说完,另外几个人都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支书刘庆强看上去比较温和,说话也比别人声音低了几度,他有点抱歉地说:“姑娘你别在意,我大哥就是这样,他是从苦难走过来的人,而且饥荒年间他老婆和孩子都没了,所以他比较固执也是人之常情。”
刚才和刘庆强争执的刘庆常不乐意地开口道:“什么老婆孩子都没了,嫂子死了是真的,他闺女我们也没见过尸体,他俩儿子根本没死,是被他硬赶出去的,他不就是为了自己不饿死,扔了俩孩子吗,哥,你不用给他脸上贴金,他不配。”
刘庆常说完,刘庆强厉喝一声:“庆常,闭嘴!”
很明显,刘刘庆强这是生气了,他那一声呵斥之后,房间安静下来,最后还是村长在中间打圆场说:“庆强、庆常你们俩就别生气了,现在咱们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得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他同意把地卖出去,他把地卖了,今年夏天咱们村可以重新分地,还是按人口,这样算下来一家其实跟以前少不了几分地,就是他能不能听咱们的问题,唉。”
村长说到这里,也想到刘庆军那石头一样性子,忍不住便长叹一口气,他也觉得可能没这个希望了,毕竟韩桃等不得,而他们让刘庆军放弃这一茬小麦的收成也几乎不可能。
最后刘庆强跟着长叹一声说:“要不我等会去跟他说道说道,不过我估计也没啥希望。”
“那就别去了呗,去干啥,被他轰出来?去吃他给的闭门羹?”刘庆常看来是打心眼里讨厌刘庆军,所以每句话都带着刺。
刘庆强没办法,只能转头看向村长,而旁边的村主任则对刘庆强说:“庆强,我们也知道你很难办,但是咱村能开厂子也是对咱全村都有好处的事情,以前还有饥荒,可是现在二十多年了,咱们也没饿过肚子不是?而且咱们不能只看眼前,不能只看那几亩地的收成,咱们得看看未来的发展,对不对?咱村子有了厂子,那厂子就得给咱们交租,交租之后每家说不定还能多出不少钱,要是有人去厂子里干活,咱们挣得不是比以前更多吗?是不是?”
刘庆强点点头,说:“这些我都懂,就是我大哥那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会去好好跟他说,要真说服不下来,你们也别怪我。”
“你放心,刘庆军性子我们都知道,绝对不会怪罪到你头上。”村长打包票说。
那之后几个党员都离开了,只剩下村长和刘庆强,他们俩都看向韩桃,最后刘庆强问:“姑娘,你们真不能等一等吗?我们这一茬的庄稼都已经种上了,要不你等六月底不成吗?”
韩桃很理解村长和刘庆强但是她也有她的难处,而且她已经说了,一定会补偿这一茬庄稼的损失,所以她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们必须尽快拿到地,因为我们公司急等着扩大生产,所以我们等不。”
刘庆强无奈地点点头说:“村长,那我也不多待了,我去找找我大哥,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叫他改变主意。”
村长点点头,刘庆强便走了,剩下村长和韩桃面面相觑了半天,最后村长说:“见笑了。”
韩桃摇摇头说:“没事,不过村长您能跟我说说刘庆军的事情吗,尤其他的老婆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了解一下。”
村长有点不解,不过看韩桃真诚,最后还是长叹一声说:“唉,58年那会儿饥荒爆发,我们村还有点余粮,就那么苦苦熬着,一人一天给个二两的面,反正怎么大家都没饿死,可是谁想到我们三年没粮啊,到61年,我们村里实在是没得吃了,只能大家一块等死。有些人家里稍微有那么一斤两斤米面的,也都舍不得吃,因为谁也不知道这饥荒哪年能结束。61年二月份,刚过年没几天,刘庆军的老婆死了,生生饿死的。
“唉,其实刘庆军仨孩子都上学呢,俩双胞胎儿子那年已经十五了,小女儿也十一了,他们仨小孩学校里每天中午是给半个红薯的,也饿不死,难就难在二月份过年期间,学校放寒假了。仨小孩外加刘庆军和她老婆五个人,他们五个人才能吃到一两米熬出来的粥。可是那哪儿撑得住呢?刘庆军老婆还舍不得吃,就喝点水,米粒都给几个孩子了,过了年,她还是没撑过去,死了。
“她死了之后,刘庆军带着仨孩子勉强过了一星期,后来刚好村里弄到了半头猪,这半头猪分发下去,一家勉强能吃上一顿肉,刘庆军就把肉炖了,准备给三个孩子吃。炖肉的过程中,他去地里挖野菜了,可是一回去,发现肉都被两个儿子吃了,而他怎么都找不到自己女儿了。
“刘庆军把俩儿子拴起来,拿着根木头使劲抽,抽了一个多小时,那俩孩子终于说了,原来他俩把十一岁的妹妹合伙给扔我们村北头的河里了,他们俩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怕妹妹抢他们俩的肉吃。
“刘庆军听了之后,就去河里找闺女,找了三天三夜没找到,俩儿子他就那么拴着,三天三夜没给吃东西。
“唉,他最后也没找到闺女,刘庆军回来之后,就把俩儿子放了,但是却赶出了自己家,他怎么都不认俩儿子了。
“那年头人吃人的事儿都有,所以警丨察那边也没人管,因为监狱里也没吃的,最后他那俩儿子撑到了开学,半年之后拿到了初中毕业证,之后就去外地找工作了。那年夏天麦子收成特别好,我们的饥荒也解除了,可是刘庆军就这样成了孤身一人。
“唉,刘庆军也是个可怜人,老婆孩子都还在的时候,他又热心又好说话,见谁都带三分笑,而且他对孩子们是真的好,可是好人终归也没得到好报啊。他那老婆多好看一姑娘,我们同辈的都羡慕的狠,可是早早就死了。唉,算了不说了,那念头死的又哪儿止她一个姑娘。我们村61年以前就死了不到十个人,可是61年年初到小麦成熟,我们村死了六十多个人,就那几个月啊。
“刘庆军现在变成这样,我们谁看着都不好受,我们村支书,就是刘庆强,他家在61年之前,还是刘庆军帮着活下去的,所以支书这么些年来对他特别好,可是再如何好,刘庆军也回不到当年那样了。唉,三年饥荒,我们过得跟三年十八层地狱似的,能活下来的,哪个不珍惜粮食呢?”
村长将过去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韩桃蹙眉想了一下,说:“村长您能告诉我刘庆军两个孩子叫什么吗?”
“我想想,他们俩都是义字辈,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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