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缘看了看甄氏的神色,明显不敢接。
秋盈盈鼓励的塞给她,“拿着吧,让太夫人多补补,这不但是依儿的心意,也是我们大家的心意,都希望她身子健健康康的,我们大家都高兴。”
“嗯,多谢王妃,多谢秋姨。”
秋盈盈送她们婆媳出门,回房后见甄氏还站着,笑着过去,亲自给她搬了一只凳子。
“夫人,坐吧。”
“多谢。”甄氏脸上的微笑比之前僵硬了许多。
见女儿还坐着,秋盈盈忙上前扶她躺下,“别老坐着,多躺着对身子更好。”
甄氏安静的看着她们母女,不说在京城,就是他们在北耀的时候都听人说起古家的事。昭陵王府迎娶太师遗弃在外的女儿,还帮助出家多年的秋氏回到了古家。
这次来京城,也让他们见识到了这对母女的风头。
同样身为女人,甄氏也是打心眼里佩服他们。能走出贫瘠的茅屋到京城为妃,能走出庵庙再为夫家开枝散叶,试问天下有几人不惊、不叹的?
秋盈盈给女儿掖好被子,转头见她还站着,柔柔一笑,“夫人,说起来我们多年前也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甄氏点头回道,“当然记得,那年我陪侯爷来京城,正巧秋大人从边塞归来,他带着你进宫赴宴。你不知道当时所有宾客都被你的容貌给吸引了,连身为女人的我都心生妒忌呢。这么多年过去,你一点都没变,还是宛如当年。”
“呵呵,夫人真是说笑了。”秋盈盈掩嘴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让气氛都缓和了许多,甄氏的面僵也有所消失。
秋盈盈又招呼她,“夫人,坐吧。”
见她在床头边坐下,甄氏这才在凳子上落座。
古依儿也不打岔,有她娘在,她不需要去出那个风头,因为她知道她娘不是那种能随便与人谈心的人。她能主动招呼甄氏,自然有她的目的。
其实真正了解她娘的人都知道,她娘看着温柔,但不是那种很容易接近的人,不是说她脾气怪,而是她骨子里有一种天然的清高,除非她认可的人,否则她一律淡然对待。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所谓的‘话不投机半句多’,与她不走心的人,她宁可一个人孤单单的做事,也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的去与人接触。
“夫人,恕我冒昧一问,不知侯爷此次来京城是否专程为了沈公子和彩蝶的事?”
“这……”甄氏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话,而且还问得如此直接。
“夫人,可是有何难言之隐?”秋盈盈将她为难之色收入眼中,接着淡然一笑,“如果夫人不便说,不说便是。”
甄氏紧抿着红唇,垂眸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实我知道你们心中所想,都想让我接受彩蝶。可是你们却不知道我心中的为难,并非我不愿意接受,而是……我根本做不了主。”
难得她能说出这番话,古依儿有些小激动,不过在自家娘亲暗暗给她使眼色后,她也及时的镇定下来,安静又认真的听她们对话。
“夫人身为嫡妻,怎会连儿子的婚姻大事都做不了主呢?”秋盈盈好奇的问道。
“夫人,我这个嫡妻只是一个笑话。”甄氏突然苦笑起来。
“夫人真有难言之隐?”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本来这些事我没想过要与任何人说,可是既然夫人问起,而且你们又因此误解我,那我今日不妨说出来,全当解解我心中的苦闷。”甄氏深吸了一口气后,低声幽幽的向她们母女道出了许多苦水。
她虽然是沈谦晟的嫡妻,可在北耀,她这个嫡妻完全管不了家里的事。
这一切的根源不是因为沈谦晟的妾室们争宠,而是她们所生的孩子太过优秀。
沈少源身为长子,虽然从小就聪明,论天赋和资质并不输任何人。可是在几个兄弟之中,他性子是最叛逆的一个。比起妾室所生的几个庶子,在沈谦晟眼中,这个长子最不受管教。
而沈谦晟又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妻妾以及各房子女都对他敬畏有加,从不敢有半句逆言。可偏偏沈少源这个长子就是个列外,不但自持己见,还总是做些让沈谦晟无法忍受的事。最让沈谦晟气愤的是他竟然擅自离开北耀去找杨彩蝶,而且一去就是数年,回到北耀以后还大病一场。
起初沈谦晟知道儿子身体不好,可他在气头上,所以就没怎么管。眼见儿子越发病重,眼看危机生命,他才写了信向姬百洌求助。
这才有了无名师父到北耀替沈少源治病的事。
从甄氏嘴里,古依儿和秋盈盈也知道了沈谦晟逼儿子娶陶玉娴的经过。
沈少源大病痊愈,沈谦晟就与他谈过继位的事,并拿几个听话的弟弟威胁他。沈少源寻找杨彩蝶多年无果,心生绝望,所以也就答应了沈谦晟,所以这次来京城没多久他就去陶家提了亲。
可谁知道,他们在对付安德鲁的时候竟意外的发现了杨彩蝶,后面的事古依儿他们都一清二楚。
但对沈谦晟来说,却无法接受。
一是儿子的叛逆,不通父命就与人私定终身,二是当初儿子大病,他把过错算在了杨彩蝶身上。如果儿子没离家出走去寻杨彩蝶,说不定就不会生那场大病。
所以在听说他们俩在一起后,沈谦晟勃然大怒,说什么也不答应杨彩蝶过门。
而甄氏不是没帮儿子说话,而是说了,但被沈谦晟狠狠骂了,甚至在几房妾室的挑唆下差点把她休了。
可以想象,如果她在沈家没了地位,那身为她儿子的沈少源还有什么地位可言?各房除了争宠外,也卯足了劲儿要对付他们母子,她别无他法,只能咬着牙受着。只要沈谦晟不休她,只要她能保住嫡妻的位置,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说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竟然能忍着哭腔说完这么多。古依儿和秋盈盈频频交换眼神,内心都倍感震动,
一时间,屋子里很安静,甄氏陷入痛苦中无法自拔,而她们母女则是努力的消化着这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良久,古依儿才坐起身朝她问道,“夫人,如你所说侯爷极其疼爱那几个庶子,那为何他这次来京却没把他们带来?留他们在北耀,他不担心么?”
甄氏用手绢拭干脸上的泪水,直到眼中又恢复了平静,她才回道,“一开始侯爷根本不相信家里出了叛徒,还狠狠的骂了王爷的师父,说他无中生事。好在王爷的师父宽容大度,没与他计较,并且忍着他的怒骂一次又一次的与他说理。也幸好他是王爷的师父,也幸好他之前救过源儿的性命,我家侯爷才能听得进一些话。为了帮助朝廷捉拿简新阳,也为了揪出家里的叛徒,他最终采纳了王爷师父的意见,带我来了京城。”
古依儿知道她这些话都是真的,因为姬百洌已经给她看了师父写给他们的信。
是他让沈谦晟来京城的,刚好沈少源和杨彩蝶在一起的事让沈谦晟气愤,在北耀密谋了几个月后他就以来京城找儿子算账为由离开了北耀。
他自己也知道,只有他离开,才有可能让家里的叛徒现身。这一点,不管怎样还是要给他点个赞的。
虽说他脾气不好,但也没自大到罔顾国家安危,还是愿意配合师父大义灭亲。
只是可怜了师父他老人家了,大老远的跑去受这番气……
“夫人,那你心中是如何想的?难道侯爷不同意彩蝶进门,你也就任由他们如此吗?”秋盈盈突然问道,许是理解了她的无奈,所以语气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叹息。
“其实不是我不想帮源儿,只是侯爷还在气头上,我现在多帮缘儿说一句话,只会弄巧成拙。特别是源儿还要把孩子过继给杨家,侯爷更是怒不可遏,非说源儿被彩蝶迷昏了心智,更不愿意接受彩蝶了。老母亲为了此事多次与侯爷讲理,可侯爷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还差点把老母亲气出病来。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做,唯有耐着性子等待,或许北耀那边传来什么消息,说不定能对源儿有利……”
说到这,甄氏突然收了声,视线也投向了别处。
但她对面的母女不是傻子,立马就明白了她未说完的话才是重点。
什么情况对沈少源有利?
那肯定是其他兄弟出事!
沈谦晟不是觉得其他儿子都很优秀都很听话么?那如果这些听话的儿子中出现了叛徒,那他这些年所在乎的人和事就成了一个笑话。
他现在还没有彻底的与沈少源撕破脸,估计也是考量到这点的。所有儿子中就这个长子不受怀疑,如果因为杨彩蝶的事与这个儿子彻底闹崩,万一其他几个儿子都有问题,那他最终指望谁?
甄氏所说的等待,是希望其他人出事,如此一来就会让沈谦晟备受打击,只有他受过打击,才有可能去思考自己的错误,才有可能接受长子的叛逆……
古依儿觉得,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
与她们母女说了这么多,甄氏平复了心情后就向她们告辞。
不过临走时,她朝古依儿微微一笑,“不论王妃如何看我,我始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如果可以,还请王妃代我向彩蝶说一声,我现在没能耐为她做什么,如果有缘,我一定会把她当女儿疼的。”
目送她离开,古依儿心情极其复杂。
倒是秋盈盈似乎已经见惯不怪一般,只是轻叹道,“希望她心里是接受彩蝶的。”
古依儿哼道,“豪门就是是非多,一个个男人都把自己当天了,好像女人离开了他们世界就会大乱似的。”
“你还别说,高门大户中的女人一旦离开了男人,确实很难有活路。”
“娘……”
“王爷与世人不同,所以会欣赏你,会给你说话的权力,可不是每个男人都像王爷如此开明大度的。”秋盈盈拉着她的手感叹道。
“可我相信人都会变的,像我爹,不一样有了很大的改变吗?”
“如果不是苏氏姐妹让他经受那样的难堪,你觉得他会改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