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叹口气,沉重的盔甲穿在身上,此时压得他好像连呼吸都有些不顺了。按照路程算,再过两三个时辰,祝彦章应该就赶到了,为了她的名声,也必须让他尽快赶来。不然一个深闺女子在军营待上几日,这名声传出去不好。
想起祝彦章很快就到,又想起他拿着瑞祎写给他的信沾沾自喜的样子,心口只觉得压了块石头般,烦躁的让他坐也坐不住了。
“裴瑞祎。”
听着他喊她的名字,瑞祎没有回头,也没应声。
“我知道你还在恨我。”
这种时候说这个有什么用,瑞祎默不作声。
“只是我没办法,围城的军队是慎王所为,呼赤炎与他里应外合。惠王被困,我必然要来援,可我在平夷关被拖住脚步,眼睁睁地看着上下林关被破,眼睁睁的看着呼赤炎的军队长驱直入,眼睁睁地看着慎王围城。一直到荣家率军引开平夷关外的大军,我才能前来增援。独木不成林,只手难撑天,你能理解我的苦衷吗?”
这些军事上的事情瑞祎听不懂,不晓得为什么他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事情发生,也不晓得为什么他就不能离开平夷关。可是这话里告诉她他的身不由己,她听懂了。
“是,王爷是做大事的人,小女一直明白。”瑞祎十分平静地说道,他们从来都是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他当初说了那样的话,她就明白了。大丈夫不拘小节,怎能困于儿女情长。
她懂。
说到这里轻轻地松口气,瑞祎背对着他徐徐说道:“王爷不必介怀,小女在此只说一遍。当初小女是主动接近王爷,为的是将来能嫁个好夫家,能在一众姐妹前扬眉吐气,能在京都里的住脚,能昂首挺胸的再也不被人轻看。王爷没有愧对我什么,从来没有,所以以后再也不用觉得愧对我。我其实不是个好女孩,好女孩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既然说开了,从此后就两不相欠吧。当然,小女还欠您两条命,若有机会小女一定报救命之恩。只是我这样无用的人,想来也没什么机会报答您了。”
说开了,瑞祎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周沉毅怎么看她都好,至少不用觉得愧对她了。
良久没听到周沉毅的声音,瑞祎心里苦笑一声,强压着不去回头,胳膊上的伤口不时地传来疼痛感。她缓缓地闭上眼睛,这样也好,让他轻看她一辈子,总比觉得愧对她一辈子要好。
他不欠她的。
疲惫,疼痛,心酸各种感觉涌上心头,瑞祎心交力瘁昏昏欲睡之际,就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其实我知道。”
睡神一下子被惊跑了,瑞祎猛地睁开眼睛,却怎么也不敢回头去看他。
他知道?
他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的?
心乱如麻,瑞祎不敢去问,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回答,正纠结的时候凌霄提着饭菜进来了。
“你好好吃饭,然后休息,等醒了就能看到祝三白了。”周沉毅撂下这一句打开帘子大步走了出去。
瑞祎静静的躺在那里,一直到凌霄开口这才慢慢的坐起身来。熬得浓浓的粥香气扑鼻而来,饿了一整天的肚子更觉得饿了。
“姑娘,先喝点粥,暖一暖。”凌霄盛了碗粥过来,因为瑞祎右手受伤不便,她坐在榻边一勺一勺的喂她,“真想不到王爷在军中威信如此之高,也没想到姑爷也挺厉害的,都说姑爷是王爷的左膀右臂,知道您是姑爷的未婚妻对奴婢都照顾得很呢。特以腾出来炉灶给我用,不然这饭且还要等等呢。”
瑞祎心里苦笑一声,她跟周沉毅纠缠不清,实在是对不住祝彦章,再也不能这样了。
她又不是那水性杨花的女人,若是再这般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所以方才才会说那般话,只是万没想到……
喝了一碗粥,瑞祎就吃不下了,可能饿的狠了,反而吃不多少了。
凌霄这会儿缓过劲来了,就跟瑞祎讲道:“奴婢听说,围城的居然是慎王殿下的人,这可真是造孽,好端端的还的您流落至此。再者说了,慎王这样做,不等同于造、反吗?他怎么就敢呢?”
听着凌霄唉声叹气,瑞祎只觉得头疼得很,这些军国大事,她们也就只能听听罢了。
“以后在别人面前不要说这些。”瑞祎嘱咐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你要记着。”
“是,奴婢在外头只听不说的,大夫人的训诫奴婢记着呢。”凌霄连忙说道,“姑娘,您睡吧,奴婢给您守夜。”
“不用,你也一起睡吧。”瑞祎对着凌霄说道,“也累了一天,有事我叫你就是。”
凌霄确实累了,索性搬了褥子过来铺在榻前,笑着说道:“这样就行了,您一喊我我就听到了。”
瑞祎知道赶她也不会走的,嘱咐道:“多铺一层,别凉着。”
“没事,下头有木板呢。”凌霄笑着说道,先服侍着瑞祎躺好,自己这才躺下去,就说道:“姑娘,我今儿个听了好些故事呢,有王爷的,也有狄戎国的。”
“是吗?”瑞祎心不在焉的回道脑子里不停地翻腾,一时间也睡不着,随口应了一声。
“是啊,我一直听说王爷如何如何厉害,却没想到那狄戎王也厉害的紧,跟王爷是那个旗……旗什么来着?”凌霄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棋逢对手。”
“对,对,还是姑娘博学一听就明白了。”凌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姑娘,我听说那个狄戎王特别的残暴,为了登上汗位,杀了三个叔伯,伤了两位兄弟,血流成河呢。哎,这样的人可真可怕,想想都觉得浑身发毛。”
瑞祎听着凌霄提到呼赤炎,脑海中就想起那日地洞困于土坑中,他问自己是死还是跟着他走,她没跟着他走,以为死定的,可他没杀她。
那样的人虽然看着一双蓝眼睛令人恐惧心颤,可是她连自己这个撞破他秘密的人都没杀掉,怎么会这样凶残呢?
“不要误信谣言,也许是以讹传讹呢。”瑞祎轻声说道。
“才不是呢,说的真真切切的,还有人亲眼见到他杀人如麻。”凌霄忍不住反驳道,“反正攻打我们边关的人都不是好人。”
瑞祎跟凌霄解释不清楚,再者说了她也确实并不了解真正的呼赤炎是什么人。不由又想起今儿个遇上班高格时的事情,当时他看自己的眼神并无恶意,虽然她对他的面容记得不是那么清楚,当时在土坑里只是匆匆一瞥,但是那声音是忘不了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做那样的事情,但是直觉告诉她,其实他并不想伤害她,甚至于有种诡异的感觉,他好像要把自己抢过去一样。
瑞祎心里失笑一声,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诡异了,怎么可能呢。
她跟他也不过是匆匆一瞥而已。
“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人不要人云亦云,睡吧。”瑞祎轻声说道,不管呼赤炎做了什么事情,至少曾经他放了她一条命,不然今儿个她早就成一柸黄土了。国家仇恨,她一个弱女子管不了那么多,慎王都能勾结外敌,她又能做什么。
都是大燕百姓,还未见狄戎军残害百姓,倒是慎王手下的人马追击流民,害得她流落至此,这个仇又要怎么算呢?
好些事情都是讲不清楚的,这些国家大事,交给男人们,她们女人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昏昏沉沉间就睡了过去,到了半夜,瑞祎是被手臂上的疼痛给惊醒的。那疼一波一波的袭来,就像是有人在拿着一把小刀划开你的皮肉,疼不要命但是却很难挨。凌霄轻微的打呼声传来,这丫头累坏了,瑞祎也没叫她。
自己慢慢地坐起身,想要去倒杯水喝,帐篷里点了一盏很微弱地油灯,并照不多远,她小心翼翼的要下榻。
“你要什么?”
瑞祎被这声音一惊,脸色一白,就看到暗影中周沉毅缓缓地走了出来。
她捂着心口,看着他,“你在这里做什么?”吓死人了。
“巡视路过这里,进来看看。”
“王爷,这里好歹住的女眷,您就不能避讳一点。”
“行军途中,一切便宜行事。”
“你……”瑞祎无话以对。
“你方才想要做什么?”周沉毅说话很轻,并未惊醒还在沉睡中的凌霄。
瑞祎看着他出现在灯光之中,身上还穿着盔甲,果然像他说的在巡视。没想到一个王爷大半夜的还要亲自巡视营地,这样冷的天,瑞祎也不好闹情绪,低声说道:“劳烦王爷递给我杯水。”
“好。”周沉毅走到桌前倒了杯水,这水放了半夜,虽然外头裹了棉絮保温,但是还是凉透了。用手一摸,就看着瑞祎说道:“你稍等下。”说着就提着壶大步的走了出去。
瑞祎:……
很快周沉毅就回来了,滚热的水兑了凉开水递到她的手中,只听他问道:“一只手方便吗?”
“嗯,谢谢王爷。”
周沉毅没说话。
瑞祎一口一口的喝水,也不敢抬头看他,这人总在别人行不到的时候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胳膊疼得睡不着吗?”
“还好,受得住。”瑞祎轻声回道。
“军中条件不好,等京都城门开了,就送你回去,城里的条件比这里好多了。”
这话他之前已经说过了,瑞祎并未提醒他,只是轻声说道:“好。”
喝完水,将杯子递给周沉毅,就听他问道:“还要不要喝?”
“不用了。”
周沉毅将杯子放回桌子上,“你好好休息。”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瑞祎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又烦又乱,这人就不能离自己远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