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她的手,命中一人。
她听见辛翳的声音近在咫尺,就在耳边,甚至因为贴近的姿势,她连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都能清晰感受到。
辛翳冷笑道:“凭你也想杀我?!”
辛翳捏着她的手猛地拔刀,毫不犹豫,和她手腕一起向左侧一转,南河感觉自己手腕已经没力气,只是虚虚的握着刀,但辛翳带着薄茧的手指却紧紧握着她的手,然后手腕一转,一挑,一挥。
她觉得自己像是没出息的小师妹,被带着练刀法。
但辛翳这位刀法界的大师兄总是靠谱的,她手里的刀就在他的力量下,犹如神助,动作凌厉迅速,不过两下,刀的末端再次传来入肉的触感,耳边也响起了那私兵的惨叫。
她听见了那两位私兵倒下的声音,辛翳还在过分用力的捏着她的手,紧绷的身子微微转过来。
南河这才看清他溅满鲜血的正面,还有满是怒火的双眼。
辛翳看了她一眼,身子放松半分,握着她的手松开,他握着刀刃的右手也松开,刀掉在地上,掌心里一道疯狂涌血的深深伤痕。
南河听见自己声音沙哑着几乎要破音似的喊道:“辛翳!!”
辛翳偏了偏脑袋,极其不耐烦:“啧。一着急就喊名字,知不知道尊称啊!注意点君臣身份。”
南河呆呆望着他掌心的伤口。
辛翳想要握拳挡住伤口,然而剧痛已经让他没法握拳,他将手藏到身后:“别看了!看什么看,先生是读书读傻了吧!你刚刚看见刀下来了,还往前,你是想废一条胳膊是么!你是跟人家对打的料么?”
南河看了他的面容一眼,舔了舔唇,竟然一时没话说。
辛翳站在满是尸体与火光的房间里,一把从她手中夺过刀来,没好气道:“舔什么舔,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刚刚要把嘴咬烂了。”
他用左手接过刀,南河愣了一下,一把去捉住他右手。
辛翳微微挣扎了一下:“你——”
南河捧着他右手,确实有点慌了。那一刀应该不轻,会不会砍断了一部分骨头和手部韧带神经!以这年代的医疗水平,如果伤及筋骨,那这只手就废了!对于一个先秦的王来说,为王就要带兵打仗,他废了一只手,还怎么拉弓,还怎么双手持刀,还怎么——
辛翳:“喂喂喂!你、你不会要哭了吧喂!荀南河,你有病么?!你刚刚都没把自己胳膊当回事儿,至于看见手上的伤口吓成这样,你脸都白了啊!”
南河捧着他右手的手,确实有点手抖,她吸了一口气想冷静下来,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的变故,所以这会儿才后怕,她声音也忍不住有点发抖:“先处理伤口,一旦你的手废了……”
辛翳这几年从来都是见荀南河游刃有余的样子,就是他对她挥刀,她也没害怕过。刚刚她杀人,又冲上去挡刀也没哆嗦,怎么这会儿……
就这么在乎他伤口?
辛翳心里一下子乱起来,甚至有点不知所措了。
他半晌道:“我心里有数,我也不想让自己手废了,所以在他抬刀的时候抓住刀的。如果他挥下来的时候我再去捉刀,怕是整个手都被劈成两截了。但他刚抬刀的时候不要紧,那时候还没发力呢,就是看着吓人而已……”
但他就是这么说,南河的表情也没放松多少。
辛翳瞪眼:“你不相信我!?”
南河半晌道:“没有……”
辛翳偏过头去:“先生太荒唐了。”
南河一愣,哪里想到这一出变故之后,这小子还训斥她?
辛翳:“在拿刀的事情上,万没有先生保护我的道理。我要是连这点也做不到就是废物了。先生的手握笔就够了。”
他转过脸来:“再说了。你要是出事儿,我就少了助力。也会……很麻烦的。你不是最冷静的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南河叹了口气:“那就是我冷静思考之后做出的选择。”
辛翳一僵:冷静思考的结果,就是用一条胳膊,甚至半条命去换他,也是完全值得的么?
若是山鬼为他这么做,辛翳不会太吃惊。毕竟早在他们刚入宫时,就早已许下了为他出生入死的诺言。
但南河不一样。
他这条贼船,南河是半途上道的。而且在这几年接触之中,他愈发意识到,荀南河确实很有本事,她之前在他刀下的自荐,都可谓是谦虚了。这样的人绝不是他的手下,而是真正的……他的老师才对。
他甚至想,如果他顺利杀死邑叔凭,将王权握回手中,荀南河绝对是令尹的第一人选。
但辛翳也觉得她是平等的客卿,她是为了要实现理想,双方才相互利用,相互成全。
她不会背叛,却也不……不会忠诚到替他挡刀。
更何况辛翳最近总觉得她是个很冷的人。内心并不那么容易亲近的人。
原来……他也有想错的地方么?
辛翳一时无法应对忽然涌上来的复杂情绪,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南河反而已经冷静了,她拿刀从衣袖划下一块布料,紧紧缠在他掌心的伤口上。
辛翳忽然往前凑了凑脑袋,意义不明的和她低头时候的额头撞了一下。
南河抬起头来,没明白。
辛翳支支吾吾:“嗯,没什么。就是……之前,背后那第一刀,干的漂亮。”
因他担忧他的伤势,她眉眼都似自责般低垂,听了他这话,才微微弯起唇:“好好向我道声谢,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