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果然这时候,他叮嘱完便先行离开。尹絮苹欲言又止,在原地站了一阵,燕尘音终于收了剑,说:“看来你也是意不在此了,放你半天假吧。”
尹絮苹被师父打趣,顿时满面绯红,跺脚撒娇:“师父!!”
燕尘音笑着摇头,转身进了屋子。尹絮苹终是不好意思自己留在院里发呆,跟着进去。
苦竹林,天衢子回到书房,静坐良久。
心里反反复复,仍是镜湖村遇见的人、发生的事。片刻之后,他也发现,自己想起这个人的时候,未免太多了。不应如此!他与尹絮苹既然订情在先,自己岂是那朝三暮四、心性不定之人?!
可偏偏就是坐立不安,一点相遇反复咀嚼,却并没有失了滋味。指腹间滑腻如凝脂般的触感,一直到现在仍然未曾散去。
可……既然与尹絮苹订情,便当一生一世忠诚不悔,岂能心思旁顾?!
君子当心思清正、用情专一。他勉力入定,不再细思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念头。
而此时,刀宗。木狂阳紧密注意着静室。虽然闭关期间最忌打扰,但是护山大阵无处不在。她身为刀宗掌院,要想查看一下密室状况,还是可以办到的。
木狂阳很小心,生怕术法波动影响了正在专心入定的人。
但顼婳猜得不错,付醇风突破境界的心思过于急切,以至于如今情况并不乐观。木狂阳关闭了阵眼,知道自己果然不应查看——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外力可以借助,查看他的状况,除了担忧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可他若当真失败,又当如何?
两日后,天衢子突然收到传信。顼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心中莫名便是一凛。
“仙长,交趾山下学堂已经设好,你看几时得空前来呢?”顼婳语态温和,其实并没有什么侵略性。
天衢子也觉得荒缪,不过两度相见,而她行止守礼,其实没有半点攻击性。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总是胡思乱想,不得安宁。
他稳定心绪,回道:“还请傀首稍候,吾少时必到。”
他言出必行,三刻之后,人已在交趾山下。
这里果然新办了一所学堂,画城的魔傀到了约三百余人。倒是坐得满满当当。天衢子一至,所有魔傀都起立,向他行礼——他当初在画城的时候,每日里也大多授课教学,大家都习惯了。
天衢子点点头,顼婳站在一边,微微欠身致礼。天衢子还礼,道:“我还须考较一下诸人修为,但接下来一个月时间,必定尽我心力,傀首大可放心。”
言下之意,竟然是她可以离开了。
顼婳意外,两度相遇,包括今日相见,她自觉并无错漏之处。为何天衢子的态度却转变如此迅速?
但她对面前人还算了解,他性情疏淡,若是过于紧逼,只怕反而适得其反。她道:“如此,便有劳仙长了。”
天衢子点点头,眼看她出了学堂,心中方略微放下。待低头一看,发现讲坛之上放着一杯灵饮,因着此时乃是冬天,灵饮犹自温热。
他握在手中,指尖都暖和起来。
交趾山下,魔傀们正忙着上课,苦竹林却出了一点事。
尹絮苹精心做了几个小菜,天衢子虽然辟谷已久,但食乃人之天性,偶尔遇到对胃的佳肴,还是会少食一些。她兴致勃勃地前往,因着未来道侣这层身份,苦竹林的法阵也没拦她。
可是里面却没有人。尹絮苹十分奇怪,以往,天衢子虽然与她并不十分亲密,但出入总会同她交待一声。今天这是去了哪里?并没有听说宗主有任务派给他呀?
而学堂里,午休时间还是要一点的。
天衢子刚刚吩咐下学,顼婳便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素裙,施礼道:“今日之事,劳烦仙长。午饭已经备好,只是山村荒僻,也没能准备什么好食,还请仙长不要嫌弃。”
天衢子有心拒绝,但话到嘴边,见到她眸中盈盈笑意,便无法出口。只得转而道:“傀首美意,在下却之不恭了。”
顼婳莲步轻移,领着他来到一农舍。屋子简陋,却更衬出她超凡脱俗的风采。天衢子不愿注目,然天光凝聚于她一人身上,纵然有人躲避,却又如何能够不看?!
顼婳与他同在桌边坐下,天衢子本来心生警觉,但房门大开,他心中难免放下了些防备。顼婳为他挟菜,微笑着道:“厨艺粗陋,还请仙长莫要嫌弃。”
天衢子意外:“本餐饮食,竟是出自傀首之手?”
顼婳笑道:“原也只是贪慕人间美食,方才自己学着做些。一向少于示人,只怕惹仙长见笑。”
天衢子挟起碗中雪白的鱼腹肉,尝了一口。他其实不喜腥气,但是这鱼却异常鲜香,肉质隐隐带甜,入口即化般的细嫩。他不由赞叹:“此鱼不像凡间之物,当是以法阵养就。”
顼婳又为他挟了几箸青菜,说:“正是。一般鱼肉,总是带着腥气。但后来从一友人居处得到启迪,发现以清洁法诀施在水中,法阵饲养出来的鱼,肉质甘美,毫无腥气。”
天衢子倒是想起来:“说起来,苦林竹也这般养了一些鳜花鱼。”
顼婳轻声道:“是吗?”
天衢子不敢直视她,然目光微抬,却看见她握着象牙筷的手。那手洁白柔软,指尖丹蔻未涂,却嫩如水葱一般,越发显得鲜嫩美好。
顼婳察觉到他的目光,便站起身来,又为他添了一盅汤。知他并不喜酒,桌上也未备下。天衢子一向只食三分饱,今日却吃了八分。
外面有家禽往来,不时嘎嘎乱叫,却添了许多生动之态。
他目光看出去,见远山如黛,田地之间隐隐有村民正在伺弄麦苗。天气略微有些阴沉,而他坐在桌边,身旁佳人去了繁复饰物,荆钗布裙,添饭挟菜,食物的香气令人胃口大开。
突然之间,有点普通的农家小夫妻之感。
他与顼婳不同,他来自人间,甫一出生便是世家长子,深受家族器重。周围争名夺利之事,他小小年纪已见过颇多。他的修行,是慢慢洗净铅尘,超脱世外,远离那些名缰利锁。
于是为了衣食温饱的奔波忙碌,他其实从未体验过。但今时今日,置身此地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其实人的一生,若能如此过活。
纵朝生夕死,又何憾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