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唇:“如此,陶大人最好好自为之,省得纪广案水落石出之后,陶大人死得也很难看。”
陶维如今脸色就很难看了,他猛地站起来,狠声斥道:“阎大人,你休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阎钰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他悠悠笑了两声,转眸看向陶维,“陶大人心知肚明,若不是心里有鬼,区区一个纪凉州,值得你这么怕吗?”
“你!”陶维指着他,缓了缓,才说道,“当年那件事,分明也有你做的一份,要说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阎大人,这句话不是你说的吗?”
阎钰山只是一笑了之:“是又如何?”他想起当年,纪广在自沽坝一战之后,名气大增,许多人都很仰慕这个真英豪,他也觉得那是一个英雄,为保家卫国,出生入死,若不是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他还真的想要把这个真英豪留下来。
谁让纪广暗中查出真正私通也先族,提供了嘉峪关、雁门关,还有宣府镇、辽东镇、大同镇等等咽喉要地地图的人是他?
一句纪广有造反的念头,他“偷偷招兵买马”的事,还有伪造的私通也先族的信,足够让他定下死罪。
阎钰山觉得,既然纪凉州那么想上战场,就让他去好了,是生是死,都还没有一个定数呢。
他是不信,纪凉州还能活着回来。
……
天快擦黑的时候,顾云瑶乘坐马车来到纪府门口。
府上大门紧闭,那门上的颜色还是新刷上去的,从外面看却觉得死气沉沉,大概是因为没什么人气的缘故。
这次她说想去纪凉州府上看看,顾德珉竟然没拦着她,可能是纪凉州快要出征了,如今他的身份不一样,是皇上钦定的威风凛凛的副大将军,同样守护皇城那么久的其他武将们,都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兵士们自是可能不服,论资历,纪凉州还没有他们久。但听说之前他在午门,把锦衣卫指挥使打得心服口服,一些人的心中重新产生古怪的念头。看着他的目光也变得敬重得多。
可能是怕得罪他,以前顾德珉也得罪过纪凉州不少次数,当时他没有一官半职,顾德珉也就无所畏惧,这次怕是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大家都觉得此番出征凶险异常,若是不留意,就会不小心命丧黄泉。
但若是有个意外,意外地功成名就回来,光无上的荣耀,封官加爵的事情,定是少不了他们。
管事正在安静地站在纪凉州的身边,他将要出征时,所带物件不多,甚至都没有几件衣物。
旁边放了一身皇上亲赐的甲胄,斗大红缨的头盔搁在一边,从文官变成了所谓的武将,管事还有点云里雾里,这纪府也是刚成立不久,老爷搬进来住了没有几日,就要远离京城。
阖府上下的人都齐了,整齐划一地站在院子里,明天就是亲征之日,他将要穿上那身甲胄,保家卫国去。
替他收拾屋子的婆子,都哭成了泪人,虽然和新老爷相处的时日不多,大家都很舍不得他,他又是要去干大事,婆子家里有和他差不多大的儿子,她就好像眼睁睁要送自己孩子上战场那般,忍不住泛起心酸的念头。
若是纪广还在的话,他从小应该也会和蔺绍安差不多,跟在父亲身边,在边关历练。
有可能早早地就已经不幸地战死沙场了。
也有可能,会功成名就回来。
但无论是什么结果,都不可能会遇见小姑娘。
纪凉州第一次明白了惆怅的滋味。他垂下眸,看了一眼手边亮银色的甲胄,不知道小姑娘知道他要出征以后,会不会难受到想哭。
他望向了门外。
院子里的人都很难受。
纪凉州不太会安慰人,只能看着他们红了眼眶。
是生是死,他也不知道,只是他保证过。
眉眼忽然就是一凝,渐行渐近的脚步声,院子里忽然出现了一道桃粉色的身影。
顾云瑶穿了一身桃粉色散花如意褙子,白色挑线裙子衬得腰身很是绵软纤细,看到他的目光笔直地迎过来时,月色已经开始慢慢浓了,那些下人们排排站在院子里,打着灯笼,灯笼朦胧的光晕照在他英俊的脸上,他的眉目显得更加的深邃。
两片薄唇轻轻一张,不等说出什么,顾云瑶已经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拔足跑到他的面前。
明明只是这么短的路,她觉得好像走了很久。心里忽然就泛起一股酸意。
原本是想着,一定要平静一点送他离去,在他出征的时候,不能叫他有太多的牵挂。顾云瑶看到他人的片刻起,才发现还是做不到。看到他,得知他要走的消息,她的心里,还是难以言喻的难过。
纪凉州看到她奔过来,伸出手,不知不觉把她抱进怀里。
顾云瑶被温热的胸膛包住,紧实的手臂强而有力地按在她的肩膀上。她一下陷进与他点点滴滴的回忆里,思念如潮,顾云瑶好像忍了很久,也压抑很久的情绪,终于得到片刻的安慰。
她不想放这个人走,她真的不想这个人冒着生命的危险,去边关战场。
就如同她如果更早地意识到一些事情的变化时,能够提醒蔺绍安一样。
她害怕自己的亲人一一离她而去,那些生命中重要的、可敬可爱的人们。
顾云瑶第一次这么放声痛哭,几乎是撕心裂肺一般的哭声,也把院子里的那帮下人们给动容了。一个个都垂着头,默默垂泪。
管事年纪大,经历过人生不少事情了,此刻看到这一幕,竟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顾云瑶哭了很久,久到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她的眼泪几乎哭干了,才发现纪凉州的胸膛上面都是泪迹。
他的衣襟都已经湿了,却不怪她,顾云瑶才发觉两个人距离离得这么近,还有那么多人都在看着,她赶紧要离开纪凉州的怀抱。
不想被他重新拉回怀里。
顾云瑶身形一晃,头重新靠近他温热的胸膛。能听到他的心跳,如雷鼓在击打。速度很快,似乎比她的还要快。一直在剧烈砰砰砰地跳。可是纪凉州的脸,每次都那么平静,害得她以为,会觉得紧张的人,一直都只有她一个。
如今才发现,他好像比她还要紧张。
但是纪凉州不想轻易把她放开。顾云瑶也知道,今日一别,之后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再见到他。
他的手按在她的背上,甚至还垂下头,下巴很快轻柔地抵在她的头上,院子里面的人们全部静悄悄看着这一幕,谁也不敢打扰这副画面。天与地之间,似乎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纪凉州抱着她,抱得很紧,指腹慢慢抚摸她的秀发,希望仅凭这一点力量,能够安抚小姑娘不安的情绪。
顾云瑶抬头与他说话,眼眶是红了,眼底还泛着酸,随时可能还会掉下眼泪:“你会回来吗?”
“会,”他摸摸她的头,“还会把你的表哥,你的舅舅都带回来。”
而且他也答应过她。
纪凉州再次垂下眸,那是铁树开花般的一个笑容,他伸手继续摸摸她,发现小姑娘的发质果真很好,摸起来顺滑如缎,爱不释手。他又把鼻尖贴近了,在上面闻一闻,有股好闻的,和她身上差不多的香味。纪凉州说道:“我不会死的。如果我死了,谁还会对你负责?”
顾云瑶点点头,伸出手环抱住他的腰,就在这一刻让她任性一回,多和他撒撒娇:“一言为定的事,你不能反悔。”
她已经感觉到了,纪凉州这次会答应出征,就是想要功成名就地回来,好方便把她娶回到身边。
所以她也要相信,他能够大获全胜地回来。
……
第二天,日头从东边出来。
阳光普照大地。
京城里面已经开始整合好部队,隆宝这次是动真格的,往常打仗,能不用到火药的时候,就不会派遣神机营出列,但是这次他好像生气了,向来喜好和平的隆宝,也必须为了江山做出决定。
天边还有几颗寒星的时候,大家就从府内出发,定南侯府上下也是痛哭声一片,柳婧身为苏英的妻子,她得肩负起一些大责。
自从苏婉嫁入忠顺侯府之后,定南侯府这边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泉哥儿一早就起来了,四处瞧不见爹爹,哭闹着要找苏英。
柳婧只能把这个小团子抱在怀里面,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小的孩子,可能连打仗是什么,都还不知情。
她只能叹息一声。
顾府里面,顾云瑶也起得很早,听大房的丫鬟们说起来,顾钧祁早早地就上翰林院去了,今日事关重大,大爷和二爷两个人也早早就出发去皇宫。
顾钧书来找她的时候,顾云瑶已经在桃枝和夏柳的伺候下,穿戴整齐。她昨天才把缝好的鞋袜交出去,也不知道纪凉州有没有穿上,这出征前的一程,无论如何都要去送送。因为她想起来,还有重要的事要和纪凉州交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