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贪得无厌,反观世家子弟,倒是大多能做到爱惜羽毛,故而要用这世家子弟来压一压他们。所以在学生看来,剩下八分庙堂,三分给世家,五分予寒门。”
蓝玉不置可否,说了句有些诛心意味的话语,“文壁,你可知你这番话传出去要得罪多少人?宗室、世家、勋贵都不会放过你,就算是寒门,也不会念你的好,只会记得你说他们穷人乍富,哪里会想你的良苦用心。到那时,你可就真的是身陷死地了。”
韩瑄默不作声,只是摇了摇头。
蓝玉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并肩而行,在不少艳羡目光中,韩瑄跟随蓝玉出了金殿,来到殿外檐下。
此时灰蒙蒙的天空中有雪花稀稀疏疏飘落,看样子还有渐长的趋势,说不准就是一场鹅毛大雪。
韩瑄伸出一只五指修长的手掌,接了一片雪花,缓缓说道:“韩瑄虽是出自寒门,却是没有受过太多的苦,一日两餐可果腹,一年四季无冻虞,又蒙王上青眼,以布衣之身踏足庙堂,实在是没有什么怀才不遇的积郁之气,只觉得要以一身所学报国,方能不留遗憾。刚才蓝相说宗室、世家、勋臣、寒门都想让我去死,此言不错,但蓝相却漏了一点,那就是皇帝陛下肯定会让我活。”
说罢,韩瑄转身往殿内行去。
蓝玉笑了笑,对于韩瑄的话语毫不感到意外,轻声自语道:“孤臣吗?”
雪越下越大。
所有人都进到殿中去了,只有蓝玉还站在殿外,任凭风雪吹拂在自己身上,怔怔出神。
有一人姗姗来迟,见到蓝玉独自一人在此,不由笑问道:“瑞玉,站在这儿做什么?”
蓝玉回过神来,同样报以一笑道:“是怀瑜啊,怎么现在才过来?”
来人正是萧瑾,他披着一袭黑色披风,跺了跺脚,抖落身上的积雪,道:“梅山那边有点事情耽搁了。”
蓝玉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刚才在想,韩瑄这个人很有意思。”
“韩瑄,韩文壁?”萧瑾看了眼殿门,眯眼道:“很有才华,不过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瑞玉你能做首辅,不要让他抬头,这样对你们都好。”
蓝玉愣了一下,笑道:“这件事恐怕我说了不算。”
萧瑾摇头道:“事在人为。”
蓝玉陷入沉思。
萧瑾笑了笑,感慨道:“我和林寒的事情差不多已经定下,将来一个西去草原,一个东渡卫国,至于朝堂这边就没我们什么事了,所以我也不顾忌什么,再送瑞玉一句忠告,如今的三杰,韩瑄、徐琰、端木睿晟,其中韩瑄是寒门,端木睿晟是世家,此二人与你不是一路人,若是让他们掌权,这朝堂可就再也不是一家之言了。”
“如今你已经位高权重,他们还只是初露头角,你该当如何?要知道,放任自流和养虎遗患,其实也就只有一步之差而已。”
一步之差。
三十年后的冬天,同样是大雪天气。
此时的蓝玉已经是当之无愧的朝堂第一人,执掌文渊阁三十余载。
这一日,蓝玉站在城头上目送着另外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乘着马车,孤身离开东都,一直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然后想起了萧瑾当年所言,不由感慨万千。
回身再望城内时,飘飘洒洒的白雪之下,却是满城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