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沉默稍许,问道:“我该怎么做?”
萧烈一字一句地说道:“杀了我,然后秘不发丧,待到你登上大宝之后,再说我因病而逝,这样即可保全名声,也可以绝后患。”
两人之间的气氛骤然一凝。
继而仿佛整座梅山都为之一滞。
萧煜沉默着,然后缓缓摇头道:“你真是老糊涂了。”
萧烈死死盯着萧煜,萧煜平静地与他对视。
过了许久,萧烈忽然笑了,笑意中有些恨铁不成钢,也有些由衷欣慰,“你终究不是萧烈,你还是萧煜。”
萧煜不再说话,握住颤鸣不止的破阵子,缓缓向外拔出。
在破阵子离开萧烈小腹的那一刻,萧烈一个踉跄,向后退去,后背靠在赏梅台的墙壁上然后缓缓下滑,最终坐在了地上,
他将双手置于膝上,缓缓说道:“这些年,你恨我,我知道,但是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把你送到了草原,这既是一条生路,也是一条死路。我想看你能走到哪一步,不管你是意气风发,还是险死还生,我都是袖手旁观,即使你现在率领西北大军兵临东都城下,我仍旧没有鱼死网破。其实我一直都在等这一战,此战之后,过往皆休。”
萧烈抬起手伸向萧煜,缓缓说道:“扶我起来,去你娘那边,今天咱们一家三口算是团圆了。”
萧煜握住萧烈的手,很凉。
萧烈在萧煜的搀扶下,沿着山路下山来到半山腰,然后穿过青景观,到方璇的坟前。
萧烈气血亏损的厉害,甚至无法站立,干脆就坐在坟前。
墓碑上没有什么繁杂碑文,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萧方氏之墓。
萧烈伸手扶着墓碑,轻声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恨不知所终,一笑而泯。”
萧烈背对着萧煜,挥了挥手。
萧煜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离开,将这里留给一躺一坐的夫妻二人。
萧烈努力坐直了身子,望着这方形影单只的坟茔,柔声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萧烈伸出一指,用尽最后的气力在墓碑上铁钩银划。
“正明三十年,十一月丁丑,东都萧烈之妻方氏名璇,卒于东都。腊月甲子,葬于梅山之腰。”
刻完这几字后,已经力竭的萧烈干脆靠在墓碑上,细语呢喃,只是说与身后躺着的她听。
天色大亮,日头越来越高,雨后的梅山在阳光下透露出一股鲜亮气息,生机勃勃。
真是老了的萧烈昏昏欲睡,一直昂着的头颅终于是低垂下去,一起一伏。
就在恍恍惚惚的半睡半醒之间。
萧烈隐约感觉到有一袭倩影向自己走来,他竭力抬头望去,只能看到一片光影交织,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萧烈艰难开口,“璇儿?”
女子没有说话,身形骤然变得黯淡,影影绰绰,似要离开。
萧烈颤抖着举起手,颤声道:“璇儿?!”
女子终究还是不见了。
好似一场春梦了无痕。
——
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傅尘冷哼一声,“儿女情长,难成大器。”
说罢拂袖而去。
傅尘离去,青尘自然也随之退去。
——
此时,萧煜的身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萧烈的书房中,望着一副画像怔怔出神。
那是一副父子双人画像。
父子二人都穿着黑色的暗卫官袍。
萧烈坐在椅上,那时的他还不像今日这般暮气沉沉,春秋鼎盛。
萧煜站在一旁,那时的他还不像今日这般气态威严,面容稚嫩。
萧煜嘴唇微动。
呵!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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