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中透出一股淡淡湿气,萧烈迎风而立,轻笑道:“轻仇之人多寡恩,世人都说萧煜刻薄寡恩,我倒不以为然,这孩子记仇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谁。”
萧烈的脸上忽然一凉,一点雨珠从天而落,刚好落在他的脸上。
萧烈抬头望天,只见无数雨珠从天而降。
一场春雨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春日细雨,虽然雨势不大,但即细且密,落在梅山上,发出沙沙沙的声音,然后溅成一片白茫茫的雨雾水气。
有人沐着这场春雨,来到梅山脚下。
一身白麻孝服如雪,腰间佩剑,手中撑着一把伞面已经微微变为暗黄的油纸伞。
来人站在山脚下仰望着蒙蒙细雨下的梅山良久,然后开始登山。
他可以一步登山,但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一步一步地踩着台阶拾级而上。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要借此时机将整座梅山和这方天地与自身相契合,达到完美的天人合一,力求将“天时地利”化为己用,并且发挥到极致,这是他的地仙之道。
至于身处半山腰上的萧烈,他走的是人仙之道,虽然在修为上等同于地仙境界,其自身道路却又与地仙大不相同。人仙之道,穷究人体秘藏,练皮膜、练筋骨、练血肉、练气血、练窍穴。人仙之道小圆满之后,其自身气血如火狼烟,凝聚升腾九天之上,风吹不散,雨落不息,诸邪不侵,万法辟易,自然是排斥天地元气,难以合一。
白茫茫的雨雾笼罩着梅山。
一袭白衣行走在山间石阶上,身形于雨幕之中若隐若现,在走了大约一半路程时,原本轻柔的雨势骤然转大,雨丝急促而细密地交织着,几乎就要将这道身影彻底泯灭于雨雾之中。
风雨中油纸伞缓缓而至,先是来到青景观前,然后越过青景观,来到孤坟和萧烈面前停下,最后伞面收拢,露出萧煜的身形。
孤坟前一片寂然,只能听到细雨落地的沙沙声响。
萧烈望着萧煜,脸上的表情归于平静,他已经习惯了在萧煜面前喜怒不形于色,无论两人之间有怎样的恩怨情仇,都是如此。
他走出几步,将孤坟挡在自己的身后,刚好截断了萧煜的视线,缓缓开口道:“你终于来了。”
萧煜看着自己的生身之父,平静道:“我来了,你该向身后之人谢罪了。”
或许是没想到萧煜会如此直截了当,也或许是被勾动了某些外人不得而知的往日追忆,萧烈竟是有了片刻的怔怔失神,继而回神之后,语气中带出淡淡嘲讽,“大逆不道。”
萧煜放声而笑,笑声震动天地,山石簌簌而落,雨幕飘摇不定。
他缓缓收敛笑声之后,盯着萧烈,逐字逐句道:“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做得多了,不差这一桩。”
萧烈眯起眼,脸上神情由平静转为漠然,点头道:“好,不愧是我萧烈的儿子。”
萧煜笑了笑,不复当初面对萧烈时的唯唯诺诺,尽显身为一方之主的威严从容,“我虽年纪尚轻,但已是仇家无数,青尘、牧人起等人算是一个,赵青之流只能算是半个,唯独有三人,被我视作铭心刻骨之敌,郑帝、傅尘,还有你,父亲大人。”
萧煜抬起自己的右手,伸出中指、食指、无名指三指,然后又屈起了无名指,“我做的第一等大逆不道之事,就是亲自手刃了大郑皇帝秦功,所以现在还剩下两人。”
萧烈脸色不变,平静问道:“你是何时知道傅尘也参与其中的?”
萧煜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最终归于和萧烈一般无二的平静漠然,“站得越高,看到的东西也就越多,我发现此事是必然,至于是何时发现的,大概是在傅尘真正对我生了杀念的时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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