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骑马从宫里回府时,发现府门前的道路正在重修。
原先道路上坑坑洼洼之处被填平,再用新土夯实一遍。不过隔了两日,章府门前里许的道路,被重新夯筑了一遍。
开封府的能工巧匠在确保通行之下,还重修了路基,换上了条石,将道路拓宽了些许。
那夯筑之景,那砰砰大木锤击之声,又是嘈杂,又是热闹。也合乎官场升迁,除旧迎新的习俗。
人还是那个人,胯下的座马还是那匹马,却是人换衣裳马换新鞍。
令人难以置信的,这最少十天半个月的工程,不过两日便完成了大半,令人感叹开封府办事的高效率。章越看着新建好的路面,那坚硬牢固的新夯之土,仿佛也是宰相权威和意志体现的一部分。
章越在府门前下马,看到府门和外墙都重新刷了一遍。
章越回府里先见了等候百余名贺客。
脱身后,章越回到府里见了章亘。
章亘已接到调令,要往六路行枢密院赴任。故在十七娘和侍女的帮忙下正在收拾行装。
外头贺客再多,身份再贵重,对章越而言都不如这屋里数人要紧。
章亘自幼不爱与自己亲近,他觉得自己这作父母事事太求于‘中用’之道,以至于迂阔,不和他大开大合,先破后立的心意。
父子二人往往话说不到几句,都没了下文。
这一次去西北,也算是遂了章亘的心意。
章越不说话,都是十七娘在交代吩咐。
章越忙令后厨烧制章亘平日爱吃的小菜,却得知十七娘早已吩咐了。
章越有点惭愧,章亘道:“爹爹,我听堂兄出征时曾言,我陕西一路人口户数是西夏的四倍,又有天下财力的供给,为何却不能灭夏呢?”
章越笑了笑道:“两国交兵,不仅仅是兵马的比拼,也有国力比拼。”
“以党项为例,他们每一名正兵就要两名辅兵,而我们宋军呢?几百里的远征,数万的兵马,要多少民役,又要征发多少驴,骡,骆驼。”
“出兵一趟,不说兵马和民役伤亡多少,牲口累死病死一半,也是最少的打算。”
章亘道:“所以占据兰州,顺流而下是吗?”
章越道:“是的,不过黄河毕竟不如长江,运力有限。河湟又是新地,最少要经营数年。”
“爹爹为帅,只有一个心得,那就是‘结硬寨,打呆战’,不求如何胜敌,先求立于不败之地。”
看着章亘的神色,章越道:“我说一万遍,你也听不进。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须躬行。”
“办事一定切记,要从‘大处着眼,小处着手’。”
“切不可大处着手,小处着眼,这般高不成低不就。”
章越这几句话都是自己人生体验。纵使知道章亘听不进,但还是要将体会告诉他。现在用不着,以后会用得着。
章亘心道,章越的话都是道理,却没有用在实处的,当即道:“爹爹,你方才所言的兰会熙河制置司,既管钱饷,平日又是兵为将有,如此兵马行枢密院如何节制?以后岂为藩镇?”
这话换了旁人说章越肯定是要生气,熙河路是自己一手创立的,自己心底没数吗?
对于章亘,章越耐心道:“此事韩缜为之,你关心什么。”
章亘道:“若韩公来问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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