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白头发。这些年官家为了谋划攻夏之事思虑过度,每夜都是睡不好。
而章越与官家年岁差不多,但官家看过去,他是一根白头发都没有,气色却保养得很好。
官家常常拿章越与韩琦对比,同样是少年得志。
官家对章越问道:“司马光有无说什么便回洛阳了?”
章越在新旧两党之间,始终保持一个微妙的态度,似既同时合作也同时打压,所以他要从章越口中得知对司马光的态度。
章越回奏道:“回禀陛下,司马光没说什么。他与臣谈了多日,最后只道了一句‘官不扰民,民自富’让臣转告给陛下这才离开汴京。”
官家闻言默然了良久,最后道:“一名禁军年奉五十贯,十万禁军便是五百万贯,太祖皇帝时不过十余万人马打遍天下,而如今呢?”
“朝廷养了百万兵马,西夏辽国犹自不服。”
“朕不扰民,哪里养得百万兵马,如何御得辽国西夏,所以司马光的话是对的,却是无用。”
章越和韩绛同道:“陛下圣明。”
官家道:“你的孟子正义,朕看了确实不错。治国当以仁义,仁义便是利民,朕心许之。”
章越道:“陛下,臣以为民本乃治国之【道】,但既是【道】就不可道出,否则必然‘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
“因此臣才要修【孟子正义】。于【利民】而言【利国】是术,但对于【利国】而言【利民】也是术。”
官家沉思,章越这‘反者道之动’的说法,他听了很多次了。
官家道:“利民便是利国,利国又是利民,这差役法雇役法颠过来倒过去,好吗?”
章越笑道:“陛下,过去农人每日在地里耕种,他看了自己的子嗣,为了让子嗣不吃风吹雨打的苦,他便多开几亩田地,多积攒钱财,让子嗣一辈子衣食无忧。”
“等到他老了,发觉子孙是衣食足了,仍然去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依旧败掉了家财最后一贫如洗,不得不给人种田为生。后来有人看了这前车之鉴,便自己一面种田,一面供子孙读书,他说读书人从不懒散,这样教出的子孙不会败坏了家业。于是他的子孙苦读诗书,明白了圣贤的道理,确实不再游手好闲。”
“其子孙没有败掉了他的家产,但每日读书同样是吃苦,只是不吃身体的苦,而吃了脑子的苦。敢问此人是不是忘了其初衷,只是不让子孙受苦呢?”
官家,韩绛闻言都笑了。
章越道:“臣相信每走一步必有所得。其实吕惠卿的给田募役法是良法,只是陛下要将宽役钱作他用,故而否之。”
王安石复相后罢了吕惠卿的给田募役法,其实此法初衷是很好的。
章越道:“如今雇役法和募役法,皆有差设不公,渔取无艺之弊,甚至叔伯兄弟之间也是相讼以避役。”
“故臣采取沈括募役和差役并行的办法,让下户出壮力,而不出一钱,此事熙宁四年时曾布曾在府界试行,民皆称便。”
官家道:“朕闻募役法并无不便?”
章越道:“陛下,容臣直言,朝廷在地方实行乡役之制,朝廷有些地方用役并不雇直,如今地方有句话是‘庸钱白输,差役如故’,甚至有人说朝廷以‘免役诱民而取钱’。”
官家闻言怒道:“何人所说?为何没有人报朕?”
官家心想是不是司马光所问。
章越道:“陛下,这是事实。募役法本是由朝廷给钱让民间雇役,但给多少都有地方官员自己商定,不少官员便不给百姓雇直。”
“此钱本自百姓而出,自当百姓而用,并于役法中散之,如今朝廷挪作他用,百姓如何不叫苦。”
官家知道从民间募上的宽剩钱大半都充作西边的军费,准备伐夏之用。
官家见章越如此坚决,便再问道:“此事三司,司农寺都是如何说的?”
章越道:“三司,司农寺也是附同臣之所见。”
官家闻言神色一僵,难道连蔡确也倒戈了?
官家心想既是将国事托付给章越处理,最后仍道:“既是如此,卿且酌情处之,切莫让州县百姓再有不满朝廷役法之声。”
“臣省得。臣会在陕西,两浙试行。”
官家点点头,章越韩绛也是退下。
这时候内侍带着皇六子步入宫中。
官家看着皇子涌起了喜色,皇六子问道:“爹爹有什么不高兴吗?”
官家满脸是笑道:“朕没有不开心。”
皇六子继续试探地问道:“可是因为国事?是韩相公,章相公惹得你不高兴了吗?”
官家面上一凛然后道:“谁告诉你这些的?”
皇六子道:“我猜的。”
官家正色道:“韩卿,章卿都是忠臣,你切不可如此揣测。”